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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证据（第1页）

地窖里弥漫着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气味，时间在昏暗中缓慢流逝。林以墨因失血和疼痛，一直处于昏睡与惊醒交替的状态。意识浮沉间，无数碎片化的记忆汹涌而来。

厮杀声中，沈从砚那声撕裂般的声音犹在耳边，那其中蕴含的、远超同盟或利用的恐慌与绝望，穿透了层层迷雾，击中了她。还有更早之前，在那个遇袭的夜晚，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个她早已弃置不用、几乎被遗忘的乳名。

他怎么会知道？如果只是简单的调查身世，不必如此详细。

纷乱的线索在昏沉的脑海中碰撞、拼接。他对林家旧事异乎寻常的熟悉，对父亲过往细节的了如指掌，甚至在某些瞬间，他看向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难以解释的复杂情绪。。。一个模糊的、几乎不可能的猜想，渐渐浮出水面。

如果只是简单的调查身世，不必如此详细。

他们或许，在更早的、被她遗忘的岁月里，曾有过交集。

这个认知，让她为他挡箭那一瞬间近乎本能的举动，有了解释。那不仅仅是基于当下同盟的道义，或许，还掺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遥远过去的牵绊。

每一次她因伤痛而蹙眉呻吟，守在一旁的沈从砚都心如刀绞。他几乎不眠不休，为她更换伤药，喂她清水，擦拭额角的冷汗。

那双执掌生杀、翻云覆雨的手，此刻却做着最细致入微的照料。他看着她苍白脆弱的睡颜，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她决绝地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那额间一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滚烫地烙在他的心上。

过往竖起的冰墙，在她流淌的鲜血面前，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第三天清晨，林以墨的高热终于退去，意识逐渐清明。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右肩传来的剧痛，随即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窖，而沈从砚，正靠在床边的墙壁上闭目小憩。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憔悴得令人心惊。

她细微的动静立刻惊动了他。沈从砚倏地睁开眼，对上她虚弱的视线，那深邃的眸子里瞬间涌上难以掩饰的欣喜与如释重负。

“你醒了？”他的声音因疲惫和紧张而异常沙哑，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一些，在她身后垫上软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林以墨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毫不作伪的关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那些关于过往的猜测让此刻的关怀变得更加复杂。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弱：“好多了。。。多谢大人照料。”

“该说谢谢的是我。”沈从砚凝视着她，语气沉重而真挚，“若非你，此刻躺在这里的，便是我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以墨，有些话，我早该对你说。。。关于你的身份，关于。。。”

“大人，”林以墨却轻声打断了他，目光平静而清澈，带着重伤初愈的疲惫，却依旧保有那份固有的审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感受着肩头的伤痛，那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田尔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在他找到我们，或者。。。在新帝登基、他凭借从龙之功站稳脚跟之前，将他彻底扳倒。”

她看向他，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智慧：“枯井巷带回来的证据，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沈从砚看着她重伤未愈却依旧心系大局的模样，心中既疼惜又敬佩。他点了点头，将那些涌到嘴边的情愫与解释暂时压下。他知道，她是对的。此刻，生存与反击高于一切。

他将藏匿的证据取出。那些密信、账册，以及那方用明黄绸布包裹的印玺。

“这些信函和账册，足以定田尔耕通敌叛国、贪墨军饷之罪，牵连甚广。”沈从砚沉声道，他的手指拂过那方印玺，眼神再次变得复杂痛苦，“而这方印玺。。。也关乎多年前韩承望韩大人的冤案。当年，我奉命查办此案，这印玺，便是被认定的‘铁证’。”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尽管声音艰涩，带着巨大的痛楚。

林以墨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波澜起伏。猜想得到证实，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悲哀与一丝释然的复杂情绪。她沉默片刻，只是轻声问：“大人如今，可信韩大人是冤枉的？”

“我信。”沈从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这印玺被田尔耕私藏，本身就已说明问题。当年之事，我虽非主谋，却亦是帮凶。。。手上沾了忠良之血。”他看向林以墨，眼中带着恳切与痛悔，“我会动用所有力量，查明韩大人冤案的全部真相，还他清白。可是不管是这个案子还是你父亲的案子。。。总之这棋局太危险，你不该再涉足其中。”

林以墨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如磐石。“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的声音虽弱，却清晰无比，“但我父亲的案子，我必须亲自查下去。这世上，我能全然相信的，唯有我自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证据，最终落回沈从砚脸上，“至于棋局。。。从我决定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就已身在局中。是棋子还是执棋者，从来不由他人决定。”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方印玺，不仅是韩大人冤案的证据，恐怕。。。也是田尔耕背后之人，用来挟制当年经手此事之人的把柄。如今，它该重见天日，发挥它真正的作用了。”

“你说得对。”他紧紧握住那方冰冷的印玺，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这些，就是最终的证据。足以让田尔耕万劫不复，也足以。。。掀开那覆盖在无数冤案之上的黑幕一角。”

地窖外，不知何时雨已停歇，一缕微光从缝隙中透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希望，仿佛也随着这缕光，悄然渗了进来。

那一页纸，比任何刀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