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多方刺探拼凑出的线索,田尔耕极其谨慎,重要物证绝不会存放在易于查探的府邸或官署。唯一的突破口,可能在他最信任的、负责与关外“商人”联络的心腹师爷,那个叫莫先生身上。此人深居简出,行踪诡秘,如同暗处的鼹鼠。但每隔几日,他必会于深夜前往城南一处名为暗香阁的隐秘赌坊,表面是赌瘾难耐,实则是利用那里鱼龙混杂的环境作为掩护,进行消息传递与接收。
机会,就在今夜。
沈从砚亲自布置,由最为信赖、身手也最是骁勇的陆刚带领一队精锐好手,埋伏于暗香阁内外,伺机擒拿莫师爷。而沈从砚与林以墨则坐镇北镇抚司值房,等待消息,并准备一旦拿到口供或找到密钥,便立刻以雷霆之势突袭田尔耕的秘密据点。
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北镇抚司值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那声音落在耳中,竟如同擂鼓般惊心。林以墨坐在下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冷硬的令牌,指尖冰凉,心神早已飞到了那条危机四伏的街道。沈从砚立于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足以冻僵空气的肃杀之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中缓缓下落的细沙,每一粒都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约定的时辰已过,陆刚那边却毫无消息传回,连预先约定的安全信号也不曾出现。
“不对劲。”沈从砚蓦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房门方向,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绣春刀柄上,“陆刚行事向来稳妥,计划周详。若有变故,必会设法传讯。”
林以墨的心猛地揪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难道。。。是陷阱?”
话音未落,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房门被“砰”地一声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是血、衣甲破碎的锦衣卫校尉扑倒在地,抬起一张被血污和恐惧扭曲的脸,气息奄奄,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大人。。。有。。。有埋伏。。。我们中了圈套。。。陆。。。陆大人他。。。为了掩护我们突围被。。。被围。。。生死不明。。。”
他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已然气绝。那双瞪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不甘。
陆刚出事了!
沈从砚脸色瞬间铁青,一步跨到那校尉身前,蹲下快速检查,目光最终落在他紧握的、指节都已僵硬的右手上。沈从砚用力掰开,从中抠出一枚染血的、造型奇特的玄铁钥匙,钥匙上甚至还沾着模糊的血肉。
“是田尔耕圈养的死士!特有的淬毒箭头!”沈从砚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与刻骨的寒意。他认得那钥匙的样式,是田尔耕一处极其隐秘、连他暗中调查许久都未能确定具体位置的私库标识!如今,竟以这种方式,以他兄弟的鲜血为代价,出现在他面前!
这分明是田尔耕精心设下的局!他早已料到沈从砚会从莫师爷下手,提前布下重兵,不仅要除掉莫师爷灭口,更要趁机剪除沈从砚最得力的臂膀陆刚!这是报复,更是立威!
“他这是在向我们示威。。。用陆刚的血。。。”林以墨声音发颤,看着地上死状凄惨的校尉,眼前仿佛浮现出陆刚浴血苦战、深陷重围的惨烈模样。那个耿直豪爽、曾多次在危难时刻维护他们的汉子……
沈从砚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钥匙,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骇人的猩红与足以冰封一切的杀意。
“召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立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如同金铁交鸣的决绝,“去西城,枯井巷。”
“大人!三思啊!”一名下属急声道,脸上满是惊惧,“此刻前去,恐是对方设下的陷阱,正是要引您前去,自投罗网!”
“陆刚的命,不能白丢。”沈从砚一字一顿,语气森然如九幽寒风,“这钥匙,是他和兄弟们用命换来的!田尔耕想要请君入瓮,我便去会会他!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吞得下我沈从砚!”
他猛地转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林以墨,眼神复杂而深沉,有关切,有决绝,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你留在此处,守住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何事,听到什么动静,绝对不得离开半步!”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把抓起桌上的绣春刀,刀鞘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墨色的披风在骤然袭来的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象征着死亡的旌旗。
林以墨追到门口,冰冷的夜风灌入衣领,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只看到他带着一队浑身煞气的精锐,迅速消失在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之中。她扶着冰冷的门框,手指冰凉刺骨,那颗心仿佛也随着他一同坠入了无边黑暗,不断下沉。
值房内,烛火不安地摇曳跳动,在地上那滩尚未凝固的鲜血上映出诡异的光影,刺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命运齿轮在鲜血润滑下,发出的、残酷而冰冷的转动声响。
他的血尚温,她的心已彻骨冰寒。
枯井巷,名如其地,荒凉破败,位于西城最混乱、连巡夜官兵都轻易不愿踏足的角落。巷子深处,一口早已干涸、被杂草半掩的废井旁,矗立着一座看似完全废弃的宅院,墙垣斑驳脱落,门扉歪斜紧闭,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择人而噬的凶兽。
沈从砚率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却无法忽视的血腥气。院中死寂得可怕,但凭借多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沈从砚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黑暗中潜藏的无形杀机,如同无数冰冷的蛇信,在暗处吞吐。
“散开,仔细搜!注意机关暗哨!”他低喝一声,手下精锐立刻呈扇形散开,刀半出鞘,警惕地搜索着每一个阴影角落。
他自己则径直走向主屋,那枚染血的玄铁钥匙在他掌心冰冷刺骨,仿佛带着陆刚最后的体温与嘱托。陆刚拼死送回此物,意味着田尔耕最重要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此处。
主屋内蛛网遍布,家具腐朽,看似空无一物。沈从砚目光如炬,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仔细扫过地面、墙壁,最终停留在靠墙的一个巨大、布满灰尘和霉斑的木箱上。箱体与地面接触的边缘,灰尘的痕迹有细微的、不自然的摩擦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