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棠查看完校医的初步诊断,走到潘夏槃面前,语气是罕见的、褪去公事公办外壳的严肃:
“潘夏槃,你的勇气和表现力毋庸置疑。但安全是第一位的。这个动作必须修改或者取消。”
潘夏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愿:“会长!我……”
“没有商量的余地。”李郁棠斩钉截铁,“你是这个环节的灵魂,但一个受伤的灵魂无法传递真正的力量。我要的,是一个能完整站在展览那天、用你的方式震撼全场的潘夏槃,不是一个逞强倒下、被担架抬出去的病人。”
这话说得极重,却也极有分量。潘夏槃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低下头,眼眶红了。
一直沉默的楚易观忽然开口:“动作可以调整。”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拿起一旁的速写本,快速勾勒了几笔,展示给潘夏槃看:“去掉那个前倾失衡的动作,改为靠墙的静态支撑,配合你手臂和背部肌肉的极致绷紧,同样能展现‘束缚下的蓄势待发’。
视觉冲击力不会减弱,反而因为静态,更能让观众聚焦于你的眼神和身体细节。”
潘夏槃看着草图,那上面的人影依旧充满力量感,只是换了一种更安全、却同样充满张力的表达方式。她眼里的光,慢慢重新凝聚起来。
“……好。”她哑声答应,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听你的。”
危机暂时解除。李郁棠重新出去稳定场面,安排预演继续(跳过潘夏槃的环节)。聂清柰也跟出去帮忙安抚观众。
休息室里只剩下楚易观和潘夏槃。
潘夏槃低着头,闷闷地说:“……谢了。又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楚易观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她还带着泪痕的侧脸,忽然说:“记得我第一次背你去校医室吗?”
潘夏槃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时候你也觉得狼狈。”楚易观目光平静,“但在我看来,无论是那时,还是刚才,你挣扎着不肯倒下的样子……”
他顿了顿,寻找着恰当的词语,最终轻声却清晰地说:
“……比任何轻松获胜的奔跑,都更耀眼。”
潘夏槃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飞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或者掩饰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只是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跳如擂鼓。
一种微妙而炽热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
与此同时,展厅内,预演在调整后继续进行。聂清柰站在文字回声区附近,协助一位老师体验交互装置。
当老师触碰纱幔,触发了她亲自朗读的、为李郁棠舞蹈片段配的诗歌时,那位资深语文老师忍不住赞叹:“聂同学,这段文字选得好,读得更好!情感饱满,直击人心啊!”
聂清柰羞涩地笑了笑,低声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休息室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以及……某种了然的复杂。
而正在协调灯光恢复的李郁棠,透过控制室的玻璃,也恰好看到了楚易观冲上台扶住潘夏槃的那一幕,以及此刻休息室门口,那两人之间过于安静却又仿佛有什么在滋生的氛围。
她握着对讲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脸上依旧是惯常的冷静自持,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波澜,如同冰湖被石子划破,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预演的波澜,检验了他们的应急能力,也悄然考验着某些刚刚建立不久的平衡。
心墙的裂痕,有时源于外部的冲击,有时,则始于内部悄然转变的视线与无人察觉的叹息。
展览的幕布即将正式拉开,而幕布之后,青春的剧本,永远充满即兴的台词与未定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