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映雪跟那片屋顶的大洞较了一下午的劲,累得腰酸背痛,感觉自己快变成一只在梁上爬来爬去的壁虎精。成果嘛,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聊胜于无——她勉强用新瓦和旧料搭了个补丁,遮住了最大的那个窟窿,至少晚上睡觉不用担心再被雨水浇个透心凉。至于其他地方,只能等明天再多跑几趟镇上,买齐材料再说。
她扶着酸痛的腰从梯子上爬下来,额头上全是汗,发丝黏在脸颊边,好不狼狈。一抬眼,就看见自家那便宜儿子,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那位活祖宗身边——不知何时,安安竟然爬上了那张竹榻,紧挨着玄昀坐着,小短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手里还捧着玄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一本……星光闪闪的书?
那书并非纸质,也非玉简,更像是由流动的星辉凝聚而成,书页上浮现出的也不是文字,而是一些不断变化、玄奥无比的图案,时而如星河运转,时而如草木生发。安安看得津津有味,小手指还时不时跟着图案比划一下,虽然依旧啥也没划出来,但那专注的小模样,俨然一个沉迷学术的小小研究员。
而玄昀,依旧闭目盘坐,仿佛身边多了个软乎乎、热烘烘的小挂件对他毫无影响。只是他周身那清冷的光晕,似乎将安安也柔和地笼罩了进去,让小家伙看起来也带上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阮映雪嘴角抽了抽。这画面,和谐得有点刺眼。她这个当娘的累死累活修房子,这父子俩倒好,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看“天书”,享受得很!
“娘亲!”安安看到她下来,立刻扬起笑脸,献宝似的举起那本星光书,“你看!爹爹给我的图画书!会动哦!”
阮映雪挤出一个慈祥(扭曲)的笑容:“……真好看。安安乖,别吵着爹爹。”她心里疯狂吐槽:那是图画书吗?那玩意儿上面流动的怕是天地法则吧!给三岁小孩看这个,真的不怕他消化不良吗?!
玄昀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阮映雪汗湿的鬓角和沾满灰尘的衣裙,最后落在她刚补好的那个屋顶补丁上。
“尚可。”他评价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块石头。
阮映雪:“……”谢谢您嘞!能得到上神一句“尚可”,小女子真是感激涕零,死而无憾……才怪!她累得像条狗,就换来这俩字?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大佬一般见识。目光掠过对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紫眸,阮映雪心头猛地一跳——自己那点“不认识您”的拙劣演技,怕是早就被看穿了吧?再一口一个“仙长”地装傻,未免显得太过可笑,也太过刻意。
她扯了扯嘴角,破罐子破摔般放弃了无谓的伪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点:“上神,屋顶暂时补好了,今晚……应该不会漏雨了。您看……这住处简陋,实在委屈您,要不……”她话里话外,还是希望能把这尊大佛请走。
玄昀却像是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目光转向堂屋西侧那间还算完好、原本是阮映雪卧室的房间,淡淡道:“此间,吾用。”
阮映雪:“???”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上、上神……您是说……您要住那间?”
玄昀颔首,理所当然得仿佛在宣布太阳从东边升起。
阮映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间房是她和安安的卧室!虽然现在屋顶也有点小问题,但那是她们母子在这个家里最后一块完整的私人空间了!他、他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就要霸占?!
“可是……上神,那是我和安安的房间……”她试图挣扎。
“你与他,可居东侧。”玄昀的目光又扫向东边那间堆放杂物的、更小更破的屋子,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分配两间无关紧要的客房。
阮映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都凉了半截。东侧那间杂物房,又小又暗,平时只放些不用的农具和旧物,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他居然让她和安安去住那里?!
“上神!这、这不合规矩吧?”阮映雪急了,也顾不得害怕了,“您是客,哪有客人占主人房间的道理?”
玄昀闻言,终于将目光完全落在她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紫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吾非客。”他陈述道,“此子之父,居于此,合乎情理。”
阮映雪:“!!!”
合乎情理?!合着他把自己当男主人了?!这逻辑是哪个星系的道理?!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孩子爹也不能强占母子房间吧”,但对上玄昀那双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跟一个活了不知多少万年、思维逻辑可能跟人类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上古神祇讲道理?她怕是嫌命长。
安安看看脸色铁青的娘亲,又看看一脸淡然的爹爹,小脑袋歪了歪,似乎没太明白大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但他抓住了关键词:“爹爹要住我们家吗?一直住吗?”
玄昀低头看他,应了一声:“嗯。”
安安立刻欢呼起来:“太好了!爹爹不走了!”他完全没在意房间分配问题,在他小小的认知里,爹爹住在家里,就是天大的好事。
阮映雪看着儿子那没心没肺的开心样,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崽啊,你知不知道你娘快要无家可归了!
“娘亲,”安安从竹榻上滑下来,跑到阮映雪身边,拉着她的手摇晃,“我们和爹爹一起住!让爹爹住大房间!安安和娘亲住小房间!安安不怕黑!”
阮映雪:“……”她看着儿子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紫眸,那句“不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能怎么办?当着儿子的面,跟他爹为了抢房间大打出手?她倒是想,可她打得过吗?
她颓然地垮下肩膀,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毫无反抗之力。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感觉心在滴血。她的床!她好不容易攒钱打的、铺着软乎乎棉被的床!就要让给这个连觉都不一定需要睡的活祖宗了!
玄昀见她“同意”了,便不再多言,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阮映雪憋着一肚子气,拉着还处于兴奋中的安安,认命地走向东侧那间杂物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