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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遁（第1页）

泠鸢这一觉，睡得是七上八下，神魂颠倒。

意识沉浮间，仿佛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不见琼楼玉宇，唯有无数亮晶晶、闪着诡异光芒的条状物——下界唤作“验孕棒”的物事——正铺天盖地追着她跑。它们不仅会发光，竟还生出了模糊五官，奶声奶气、此起彼伏地喊着“娘亲”。那阵仗，比起西王母座下千年一度的瑶池法会还要热闹上几分。

她跑得钗横鬓乱，醒来时，心口怦怦直跳，枕边竟还沾着几缕被惊出的、淡若云烟的仙气，久久不散。

她拥着云被坐起，望着静室中熟悉的陈设，窗外是流转不息的缥缈云海，心下却是一片冰凉。默然半晌，才抬手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无声无息，却又无法忽视。

身体的异常并未如她所愿地消失，反而愈发明显。嗜睡、乏力、仙力滞涩，甚至偶尔泛起的恶心感，都无情地指向那个她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破釜沉舟的决绝。必须立刻行动！

三百年仙界光阴，泠鸢自问所得，并非道法精进，亦非仙寿绵长，而是将“崩溃”二字，研磨成细密无声的尘埃，再于无人见处，不动声色地，咽下。

确认自己当真揣了个了不得的“崽”之后，她既没有仰天长啸，也没有抱头痛哭，反而异常平静地——开始思考出路。

留在仙界，无异于等死。那位上神或许暂时未曾深究，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事发，她连同腹中骨肉，必将万劫不复。

唯一的生路，是“死”。

——让末等仙官泠鸢，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一个合理的、无人会深究的“陨落”理由，是她计划的关键。

她想起档案司库房深处，堆积着一些来自下界、沾染了微弱魔气的残破玉简，寻常仙官避之不及，皆由她这等末流仙官负责净化。若“净化不当，遭魔气反噬，仙力溃散而亡”——这是个完美得连明矶仙君都不会多问一句的理由。

她只需伪造一场小范围的仙力失控，留下些许魔气残余和一枚碎裂的命牌，再引爆那点微末仙力制造自毁假象。对于她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仙，巡天司绝不会耗费仙力追本溯源。

思路清晰后，她开始冷静地清点资产。

她的储物袋寒酸得令人心酸。几件制式法衣，料子是最普通的云锦，洗得发白。几瓶劣质凝神丹。还有一些零零碎碎、不知哪个角落捡来的、疑似炼器失败品的边角料。

最终，能勉强入眼的，只有一支碧玉簪子。这还是她飞升那年，某个记不清名字的仙官随手发的“新人礼”，材质尚可，雕工寻常。

“对不住了，老伙计。”她叹了口气，将簪子单独放在一旁。这是她在仙界，除了那几张藏在枕下的庭院设计图外，唯一算得上“私产”的东西。

接下来是信息搜集。她不敢动用仙力传讯，更不敢去仙坊公然打听，只能依靠平日里在档案司边缘积累下的“人脉”和“见闻”。

她记得，掌管下界通道事宜的，是巡天司下属一个极其清闲的部门，主事仙官好像姓王，是个大腹便便、见人三分笑的中年男仙。据小道消息流传，这位王仙官……酷爱收集下界某些“特产”，对仙灵石更是来者不拒。

“目标锁定。”泠鸢指尖在地面上虚划，“贪财，就好办。”

如何联系上这位王仙官，又不引起注意？她凝眉思索，记忆的角落翻出一件事。大约几十年前，她曾受命去巡天司送一份无关紧要的归档玉简，在偏殿外等候时，似乎听两个仙侍抱怨，说王仙官家的哪位小妾又看上了某凡人界的稀罕丝绸。

“丝绸……”泠鸢眼睛微亮。她记得自己储物袋底层，好像还真有一块！是某次修复古籍时附带的样本，巴掌大小，绣着凡间牡丹花样。

她连忙翻找，果然在角落摸到了那块柔软微凉的织物。

“天无绝人之路……”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计划雏形初现：用这块丝绸作为引子，假装替“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仙子”打听王仙官的喜好，投石问路。只要搭上线，后面就可以用仙灵石（希望变卖簪子后能凑够）开路。

下界小世界多如恒河沙数，必须选一个灵气稀薄、规则压制强、连低阶仙人都懒得踏足的凡人小世界。她闭眼，神识沉入记忆中那浩如烟海的古籍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