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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线传密稚子无心（第1页）

宫宴上的风波虽暂时平息，但云卿虞深知，皇帝江绪和绝不会轻易罢休。那份被他强行按下不提的“升迁”意图，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她必须加快步伐，织就更密不透风的网。

“荣军作坊”已步入正轨，妇人们灵巧的双手不仅织出了御寒的布匹，更在云卿虞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开始尝试更为精细的刺绣。这些蕴含着北境风物或吉祥图案的绣品，通过锦瑟坊的渠道悄然流入市面，甚至进入了一些达官显贵的府邸。无人知晓，这些精美的纹样里，有时会夹杂着月娘情报网需要传递的、用特定针法绣出的简易符号。

这一日，云卿虞正在作坊内查看新一批绣品的花样，周康的妻子，一位姓韩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刚完成的《雪原猎鹰图》绣品过来，请她过目。

“夫人您看，这鹰眼用了我娘家传的‘叠羽针’，瞧着是否更显锐利些？”韩娘子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更深的，是感激云卿虞给予她们活路的敬重。

云卿虞仔细端详，那鹰眼果然栩如生，锐利逼人。她赞许地点点头，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鹰爪下方一处用更深色线勾勒的、看似装饰性的山石纹理。那纹路的走向，正是一个代表“已接收，待确认”的暗号。月娘的人，已经安全拿到了她上次通过绣品传递出去的、关于查探赵莽亏空去向的指令。

“韩娘子手艺精湛，此针法甚妙。”云卿虞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绣品递还，“这批绣样很好，就按此赶工吧。下月宫中或许有采买，届时还需大家多用心。”

韩娘子闻言，脸上绽放出光彩，连声应下。对于她们而言，能接触到宫中的订单，无疑是天大的认可和稳定的收入来源。

离开作坊，回到锦瑟坊后院的书房，云卿虞刚坐下，便见知书引着云箫（大哥）走了进来。云箫如今在户部任职，虽职位不高，却能接触到不少钱粮账目的往来。

“大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云卿虞起身相迎，为他斟茶。

云箫面色有些凝重，挥退了侍从，压低声音道：“小妹，你让我留意的，关于北境军饷和赵莽名下产业往来账目的事，有了一些眉目。”

云卿虞精神一振：“如何？”

“账面上看，赵莽及其党羽名下多处田庄、商铺，近一年来皆有巨额银钱流入，来源不明。但这些钱并未久留，而是通过几家背景复杂的钱庄，分批汇往了江南。”云箫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钱庄的名字和几个模糊的地名，“最终流向指向……苏杭一带的织造局和几家皇商。”

江南织造，历来与宫廷用度、甚至部分军需采买息息相关，其中利益盘根错节，水极深。若赵莽的亏空与这里有关，牵扯的恐怕就不仅仅是边军将领，甚至可能直指内廷，乃至……那位至尊。

云卿虞接过纸条，指尖微微发凉。她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江南……看来，我们需要在那边，也有一双自己的眼睛了。”

“此事风险极大。”云箫提醒道，“江南官场，铁板一块，背后势力错综复杂，远比京城更难渗透。”

“我知道。”云卿虞眸色沉静，“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去看一看。大哥，此事你暂且放下，不要再深入，以免引人注意。后续，我来安排。”

送走云箫，云卿虞独自在书房沉思良久。江南，那是皇帝的钱袋子之一，也是安王母妃的娘家势力范围。若能在那里撕开一个口子，其意义非同小可。她铺开纸笔，开始构思如何利用锦瑟坊的商路，以及月娘在江湖上的人脉，向江南稳妥地延伸触角。

正凝神间，窗外传来一阵孩童清脆的嬉笑声。是隔壁府邸的孩子在追逐玩闹。云卿虞推开窗，看着那几个小小的身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若能创造一个让这些孩子无忧无虑长大的盛世，她和迟故如今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然而，其中一个稍大些男孩的话，却让她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爹说了，迟将军是打突厥的大英雄！才不是有些人说的那样呢！”

另一个孩子好奇地问：“有人说迟将军什么呀？”

那男孩压低声音，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说将军功高震主，说将军夫人是……是狐媚子，用妖法迷住了将军，还想插手朝政呢！我娘都不让我听，我是偷偷听到的……”

孩童无心，话语却如冰锥，刺入云卿虞耳中。

功高震主，狐媚惑主，插手朝政……这些恶毒的流言，已经开始在坊间，甚至是在官宦人家的内宅里蔓延了吗？这绝非空穴来风，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是皇帝？是安王残余的势力？还是那些忌惮迟故权势的文官集团？

她轻轻关上窗户，将孩童的嬉闹声隔绝在外。书房内重归寂静，却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对手的反击，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阴险。他们不再仅仅针对迟故的兵权，开始将矛头指向了她，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来瓦解他们的声望，离间他们与朝臣、乃至与民间的关系。

云卿虞走到琴案旁，指尖拂过冰凉的琴弦。武力可以抵御明枪，权势可以对抗阳谋，但这等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又该如何防范？

她不能出面辩解，那只会越描越黑。迟故亦不能因此大动干戈，否则便是坐实了“霸道”之名。

正思忖间，迟故踏着夜色归来。他显然也听到了风声，眉宇间带着压抑的怒气，但在看到云卿虞沉静的面容时，那怒气化为了心疼与担忧。

“那些污言秽语，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云卿虞抬眼看他，眼中并无慌乱，只有冷静的盘算：“流言如毒，堵不如疏。他们想用名声困住我们，我们便偏要活得光芒万丈，让那些阴影无所遁形。”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却自信的弧度：“看来，慈恩寺的香火，该去还一还了。也该让京城百姓都看看，他们口中的‘狐媚子’，究竟是何模样。”

迟故看着她眼中熟悉的光芒，知道她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心中的焦躁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信任。

“好，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