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道琴很聪明,聪明到有些滑头,想来对于柳方洲与杜若的关系心知肚明。
外国人在京城扶植伪政权,像道琴这样的满族子弟成了他们青睐的合作伙伴:有着求富求权的心思,和如今已经没什么用了的前朝血脉,多数还对诗书礼乐有着了解。
杜若暗地里猜想,道琴的族人一定会有捱不住贫苦,倒戈转向敌人的阵营。他们连道琴这样的同族骨肉都能不管不顾地舍弃,舍弃掉气息奄奄的母国,对他们来说估计也不算什么。
而道琴滴溜溜转着聪慧的眼睛,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他如今的处境也是尴尬——唱戏的本事离出师还差得远,师父却已经音讯全无。
“道琴。”杜若试探着开口。
“怎么啦?”道琴剥开了白薯皮咬了一口,热气呼啦啦从他嘴里冒出来,烫得他嘴里哧溜哧溜地响。
“你还想继续学戏不?”杜若很有耐心地等他吹了半晌,才再一次开口问,“你要是想学,我也能教教你,只是肯定比不上咱们师父。”
道琴眨巴眨巴眼睛,杜若仿佛听得见他脑筋开转的动静。
“你可别想糊弄我。”杜若也低头将手掌拢在火炉上烤了烤,“拿句掏心窝子话给我听。”
“我……”道琴挠了挠脸。
道琴的本工一向不好,又爱偷懒。杜若虽然有时候心思稚拙,看人的眼光却一向很准——他知道道琴一定是心眼里就不爱唱戏。
“我要是不学,你们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道琴沉默了许久,才老老实实地抬起头问,一边局促地扣着自己指头上的白薯皮。
“……”
这次换做杜若沉默了下去。
“后街上卖烧饼的今天开摊了,道琴快去把手洗出来。”柳方洲适时来到,往道琴手里按了几枚铜币,“买几个烧饼回来,跑快些。”
道琴得了令,又听说有吃的,也不管杜若有没有回答他——似乎也是不敢听到杜若的回答,登时脚底抹油开了溜。
杜若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又是师哥你自己的钱么?”他转头来问柳方洲。
“是。”柳方洲也回答得痛快,“流云姐最后寄信来说让我们把钱财换做金银,的确是有道理。现在再拿出来换成钱用,还没有贬值得那么厉害。”
庆昌班封城以来坐吃山崩,人口减得再少也仍然不够用。柳方洲自觉年龄最长,从前所得戏钱份额也最多,便陆陆续续拿自己的钱来贴补公用。
“花费多少都与你说明白。”见杜若仍然神色忧郁,柳方洲又贴过来安慰,“放心好了——我可不是偷存了私房乱花的庸夫。”
“我倒也不是不通情理的悍妻。”杜若勉强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我心里想的不是这个。”
他理所应当把自己认做了师哥的妻。
话说出口又暗暗脸红,杜若自己咬着指节胡乱猜想,男子之间的床笫欢事,该是如何模样?道琴倒是之前打听过他与师哥是怎样夫妻——他又不晓得!不过师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