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人性’还是太多了。既然无法承受,那就彻底变成鬼吧。”
黑死牟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无惨将更多的血液注入白的身体。他看着女孩在极致的痛苦中挣扎,身体发生异变,最终转化为鬼。整个过程,他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然而,当白转化为鬼后,那双原本墨色的瞳孔在睁开时,虽然依旧带着惊恐,却并未像其他新生的鬼那样充满嗜血的疯狂。她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恐惧,有茫然,还有一丝……未曾改变的依赖。
无惨大人对她的转化结果似乎很满意,尤其是发现她依旧保持着清醒的意志,并且对阳光没有表现出寻常鬼的恐惧后,他将白转移到了更深处、守卫更森严的实验室,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黑死牟见到她的次数变少了。偶尔在实验室外“路过”,他能看到她被禁锢在仪器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眼神比以前更加空洞,只有在看到他时,才会微微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他的心,第一次对无惨大人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质疑。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十一岁确实只是个孩子),真的有必要吗?为了所谓的“完美生命”?
三年。她在实验室里度过了三年。黑死牟能感觉到,她体内的力量在增长,但她的精神却在一点点枯萎。直到那个夜晚,他“恰好”发现实验室的某个防御节点出现了微不足道的疏漏,“恰好”在那个时间“巡视”到附近,并且“恰好”没有立刻修复那个疏漏,也没有发出警报。
他看着那个纤细的、银色的身影,凭借着从他这里学到的身法和这些年增长的力量,悄无声息地逃离了那座囚笼。
他没有阻止。甚至,在她消失于无限城幽暗的回廊尽头时,他那六只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极淡的释然。
放她走。或许,她能找到不同于他的、另一条路。
此后的岁月,他依旧作为上弦之壹,执行着无惨的命令,杀戮着猎鬼人。但他会偶尔分神,通过无惨大人偶尔共享的、关于“叛逃实验体”的零星视野,捕捉她的踪迹。他知道她遇到了那个水柱,学会了水之呼吸,融入了鬼杀队。
愤怒吗?或许有一点。他倾囊相授的月之呼吸,她竟然去学那“劣等”的水之呼吸?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到她在阳光下行走,看到她与人类互动,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名为“笑容”的表情。
那笑容,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最深处。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些被他亲手埋葬的东西。
当无惨命令他去将她带回来时,他心中是矛盾的。他找到了她,也见到了那个她拼死保护的人类剑士。他出手重伤了富冈义勇,既是因为任务,也是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类似“老父亲”般的怒火——这个人类,何德何能?
然而,当她为了那个人类,毫不犹豫地对他拔刀相向,甚至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时,他感受到的不是被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了悟。
她找到了。找到了他追寻数百年而不得的东西——愿意为之挥剑、甚至付出生命的羁绊。
在无限城,再次面对她,得知她竟孕育了子嗣时,那怒火是真实的。仿佛自己精心雕琢(虽然他从未承认)、认为独一无二的玉石,被彻底玷污。但当她哭着喊出“老师”,诉说着她所获得的“爱”与“家”时,当她那坚定的眼神与记忆中缘一那平静却充满力量的目光重叠时……
他明白了。
他走的这条路,通往的只有虚无与孤独。而她选择的,虽然脆弱,虽然短暂,却充满了温度与真实。
所以他放下了刀,接过了那瓶可能毫无希望的药剂。并非为了救赎自己,他早已不抱希望。或许,只是为了回应她那一声声“老师”,为了她眼中那不曾熄灭的、微弱却执着的信任之光。
在最终的战场上,与她并肩对抗无惨,在阳光下饮下药剂,变回那个名为继国岩胜的、陌生而苍老的自己……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的终结。
当她拉着她的夫君,一起扑进他怀里时,那瞬间的僵硬与陌生过后,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如同阳光融化坚冰般的暖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儿(他在心里终于承认了这个身份)幸福的笑脸,看着那个沉默却坚定的女婿,感受着阳光真实的温度……
或许,这算不上救赎。但作为漫长黑暗岁月后的结局,似乎……也不坏。
他抬起刚刚恢复人类知觉、还有些颤抖的手,最终,轻轻地、落在了白的银发上,如同月光,终于温柔地触碰到了他长久以来只能遥望的、人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