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有这么差吗?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更强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砰!”
意识中断的最后一瞬,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陷入了一个异常柔软的所在,不像地面,倒像是……沙发?
再次恢复感知时,熟悉的温馨感包裹了她。她正坐在那张舒适的单人沙发里,头顶是柔和而不失明亮的光线,四周是界限模糊的暖色调空间——超游空间。
又来了。而且这次,不是集体会议。
她抬起头,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是林鹤归。他依旧是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但相较于副本中的形象,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市侩,多了几分沉静。此刻,他正微微向她弯了弯眼睛,算是打过了招呼。
“叶小姐,你好。”
叶清瑾慢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确认那种虚脱感已经消失,身体控制权完全回归。她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那种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狡黠的惯有笑容:“噢?是林先生,邀我前来,所谓何事呢?”
林鹤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优雅地抬起手,拿起茶几上的紫砂茶壶,为她面前的空杯斟了七分满的茶汤,热气氤氲,带着淡淡的清香。“我还以为你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为什么我可以带你来到这个超游空间?毕竟游戏规则里可没有说,我们可以在其他时段来到这里进行一对一对话。”
叶清瑾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轻轻吹了吹气,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小口。茶香清冽,回味微甘。“林先生若是想告诉我,自然会说。”她放下茶杯,目光清亮地看向他,那笑容又加深了几分,“那么林先生,你想告诉我吗?”
林鹤归似乎被她这反客为主的直球打得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他轻轻抓了抓衣服的下摆,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绪,说道:“只要回答出人物角色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就能额外开启一次超游空间,可以是一对一对话,也可以是公开对话。”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我之所以有一次脱离人物设定的操作,是因为我去试探了这个规则,探索到了这个角色最终的目的。我的角色吴任远,最终目的很简单,就是制造出最爆款的新闻。正是因为我的目的过于明显,所以我推测,达到这个目的的难度一定会很高,我的过关评分恐怕不会太高。”
叶清瑾闻言点了点头,这个机制倒是合理,算是给玩家的一条隐藏捷径。但她还有疑问:“可是我们应该没有跟游戏直接交流的工具吧,你是怎么回答游戏的?”
林鹤归垂下了眼睛,在温柔的光线下,他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片小小的阴影,显得格外安静。“不需要特别的工具,只需要你正常的说话和交流,游戏……无处不在。当然,你得提前说明,你的诉求是为了开启这个超游空间。”
他抬起眼,目光变得郑重:“这个机会只有一次,而且时间可能有限。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副本最新的进程吧,我们得快点进行信息交换了。”
叶清瑾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好。我怀疑,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她一张嘴便抛出了一个巨大的炸弹。林鹤归的瞳孔微微张大,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些许:“真的吗?”他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等待下文的专注。
叶清瑾继续说道:“是的,因为我们有信息差。这个游戏看似放出了很多烟雾弹,给予了每个人不同的杀人动机,比如周雅琦可能遭受的霸凌、李一鸣或许涉及的秘密、还有赵德安老师那可疑的行径……但我认为,那些都只是干扰项,是给予他们嫌疑的理由,而我,徐岚,才是最后动手的那个人。”
她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将脑海中属于“徐岚”的那些混乱、偏执、痛苦的情绪碎片拼接起来:“徐岚,她想让全世界都看到她的痛楚,她想让世界都看到这所学校、这个社会带给学生的非人虐待和压力。她本身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稳定,陷入一种极端的偏激。所以,最后很可能是徐岚把林晓给杀了,以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逼着林晓成为了徐岚献给这个冷漠世界的一个‘作品’,用最惨烈的方式,去揭露她想要揭露的黑暗。”
林鹤归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摩挲。“那我的人物任务,或许可以从你这边找到突破口。你想把她伪装成是自杀,很巧,徐岚想呈现的东西,正好是社会热点,是能引爆舆论的新闻素材。那接下来估计就是泼脏水了,诉说她是怎么被学校的压力、同学的冷漠逼上天台的。”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分析,“而且这样写出去的报道会很有感染力,毕竟,公众需要的往往是能刺激情绪、吸引人眼球的故事,而不是事情最后的真相。不过……”
他话锋一转,提醒道:“你还需要更多的验证,看看你的最终任务是不是这个,不要因为操之过急,就被游戏给出的信息蒙骗住了双眼。”
叶清瑾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规则的残酷:“正如你刚刚所说的,公众最后能看到的都只是经过包装后的事实,那这个副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要我的说法,最后能够自圆其说,逻辑自洽,我也可以把自己最终的任务‘包装’成这个。这是我从上个副本得到的经验——我们最后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或许根本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完成这场可笑的‘表演’,取悦那些高高在上、品味奇怪的‘观众’,活下去。”
林鹤归仔细地打量着她。此刻的叶清瑾,脸上写着一种漫不经心与洞察世情的残酷交织的神情,她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存规则,并且在规则的缝隙间游刃有余地寻求生机。这个形象与她平时那种带着嬉笑打闹般的吐槽风格完全不同,却又格外的——拥有一种清醒而坚韧的魅力。
为了活下去,一切信息都可以被利用,一切“事实”都可以被重新拼接和诠释。这就是她领悟到的规则。
说完这段话后,叶清瑾盯着杯中已经慢慢凉掉的茶汤,色泽变得深沉。她缓缓地转移了话题:“林先生,你之前玩过这种新开的副本吗?是不是所有的新开副本,都会刻意降低难度?就像现在我们这种额外的对话交流的开启方式,也可以变相地印证我们的搜证是不是在一个正确的方向上。这个副本,给我的感觉是,提示实在是太多了些。”
林鹤归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观察:“我个人没有参与过其他新开副本的记录。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说的没错,新开的副本似乎会刻意降低它的初始难度,这可能是因为游戏本身还在调试阶段。包括我发现能够额外开启超游空间这个情报,其实过程并不算太艰难,就像是在刻意的调试一般,等着玩家去发现。我估计,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这个情报。”
叶清瑾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看着杯底的茶叶随之旋动:“那么林先生,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在第2天就启用这次宝贵的超游空间机会?我以为你会更谨慎一些,等待更关键的时刻,毕竟我们昨天才刚刚进行过一轮情报交换。现在使用,从收益上看,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因为,”林鹤归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这个副本正在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向我们吐露着恶意。一般的副本都会明确规定游戏时长,或长或短。但是我们这个游戏,规则一开始就语焉不详,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这本身就是一个异常信号。而且,我们必须越快结束越好。”说着,他放下了茶杯,将一只手平伸到了叶清瑾面前的茶几上空。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如上好的白瓷一般。但是,太白了,白得毫无血色,连指尖也看不到一丝血肉应有的粉色光泽,冰冷得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死物,缺乏生命应有的鲜活感。
叶清瑾心中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果然,她的手也呈现出一种类似的不自然的苍白,缺乏光泽。她回想起今天早上起床时,那阵莫名的四肢乏力感,以及最近越来越频繁的、需要刻意活动一下关节才能驱散的僵硬感。
游戏走的是润物细无声这一套啊?它在悄无声息地改造着玩家的身体?
“你看,我的手是不是越来越缺少生机了。”林鹤归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一般来说,无论肤色深浅,健康活人的肌肤总会带有一种润泽感和血色。除非……”
“除非是副本的异化。”叶清瑾从善如流地跟上了他的思路,心缓缓下沉,“我们正在被转化成这个舞台剧上真正的‘演员’——纸人,或者木偶。”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也是,这个副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供便利、降低难度,那就只能说明,它本身内置的死亡机制就已经足够强大,甚至可能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团灭。所以他才不得不采用额外的方法来‘帮助’我们,提高那么一点生存率,不然这个游戏对我们来说,也未免太简单了。”
林鹤归沉重地点了点头:“相信叶小姐也感知到了吧。也就是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被完全同化、失去自我之前,破解谜题,脱离副本。所以我才有点仓促地把你找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最关键的信息。”
就在此时——
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