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闻言,目光落在她仍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几株淡蓝色小花上,花瓣甚至因为刚才的惊吓和奔跑有些蔫了。他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一种无比陌生的暖流冲荡着因失忆而冰冷滞涩的心湖。
他沉默地接过那几株宁神花,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两人皆是一顿。
“谢谢。”他哑声道。这句感谢,并非出于客套,而是源自一种懵懂的、却真切感受到的心意。
当晚,韩立没有打坐,而是坐在石床边,看着墨彩环像往常一样为他整理床铺。月光兰柔和的光晕洒在她侧脸,勾勒出温柔而坚韧的轮廓。
“彩环。”他忽然开口。这个名字叫出来,总是让他有种异常的顺口和……安心。
“嗯?韩大哥,怎么了?”墨彩环回头,眼中带着询问。
“告诉我……我们的事。”韩立的眼神不再全是空茫,多了几分探究和认真,“告诉我,我是谁,你是谁,我们……又是如何在一起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从你能记得的开始说。”他刻意忽略了名分问题,只想先抓住那些或许存在的线索。
墨彩环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坠入了星光。她坐到他对面,双手交叠在膝上,略微沉思了一会儿。
“你叫韩立,是一位很厉害很厉害的修仙者。”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无限的崇拜与依恋,“我是墨彩环,原本……只是嘉元城的一个普通凡人女子。”
她开始讲述,从遥远的嘉元城说起,说起初见时他是如何救下她,说起墨府的变故,说起她的无奈与他的援手。她的语调平缓,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在岁月的沉淀下,只余下淡淡的痕迹和对他一如既往的仰望。
她略去了许多血腥与阴谋,也暂时隐去了黑礁岛成亲的事实,怕刺激到他混乱的神识。
她只挑拣着那些能证明他们深厚渊源和长久情谊的片段。她说到自己没有灵根,无法修行,是如何被他一直记挂、妥善安置,又如何因缘际会得以重逢并长久相伴。
“后来……我们找到了这座黑礁岛,这里很安静,也很安全。你就开辟了这个洞府,说……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下。”墨彩环的声音里带着幸福和满足,她小心地避开了“家”和“夫妻”这样的词,但眼神里的光却掩盖不住那份深植于心的归属感。
韩立静静地听着,眉头时而微蹙,时而又缓缓舒展。墨彩环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击着他记忆深处被封锁的大门。一些模糊的画面伴随着她的讲述闪过——嘉元城的灯火、墨府的亭台楼阁、女子哀婉又坚韧的眼神……还有海岛的风声、洞府的暖光……这些碎片无法立刻串联成完整的画面,却奇异地与他此刻的感受吻合。尤其是当她描述黑礁岛的生活时,他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与安宁感达到了顶峰。
是的,他潜意识里排斥着孤独。而身边这个女子,她的存在,仿佛生来就是为了驱散他那与生俱来的孤寂。即使没有“夫妻”名分的记忆,这种相伴的熟悉感和信任感也做不得假。
“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韩立问道,目光扫过洞府里那些明显带着两人共同生活痕迹的布置。
墨彩环的心轻轻一颤,用力点头:“嗯,一直在一起。韩大哥你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她只能说到这里。
韩立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用最平凡的姿态,为他构建了一个触手可及的温暖归处。在他叱咤风云、生死搏杀的修仙世界之外,她是他唯一的不设防。即使想不起为何如此,但结果已然明了。
记忆可以丢失,但习惯和本能不会。
他开始下意识地在她熬煮药膳时,默默控好地火的温度;在她缝补衣物时,递上她需要的工具;在她睡熟时,悄然将防御法阵的范围扩大,将她牢牢护在中心。他甚至开始重新修炼《三转重元功》,功法运转的路线熟悉得如同呼吸,磅礴的法力在经脉中流转,修复着暗伤,也一点点冲刷着神识中的迷雾。
数日后,当韩立再次从入定中醒来时,眼神已清明了许多。虽然大部分记忆仍未恢复,关于“夫妻”的具体过往依旧模糊,但他已不再焦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恢复,更重要的是,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守护的是什么,想要身边留下的是谁。
他走到洞府外,看到墨彩环正坐在阳光下,小心翼翼地给那盆月光兰浇水。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宁静而美好。
韩立心中一片宁静。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水壶。
“韩大哥?”墨彩环惊讶地抬头看他。
“以后这些事,我来。”韩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完全忆起过往的浓情蜜意,但那眼神深处,已然重新烙上了名为“责任”和“归属”的印记。
他或许还未完全想起过去的所有,但此刻的他,已经清晰地找到了现在的“韩立”该在的位置,该做的事——守护这个一直唤他“韩大哥”、与他相依为命的女子,墨彩环。
守护这份平静,将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这让他恢复修为、甚至更进一步的心,变得更加迫切和坚定起来。
失忆,或许并非全是坏事。它剥去了过往所有的沉疴,让他得以用最本真的状态,重新确认了自己的道与心。
而答案,已然在他心中,在这个名为墨彩环的女子身边,清晰浮现。称呼或许未曾改变,但那份于岁月和陪伴中沉淀下的、无需言明的羁绊,早已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