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江清水道:“初次入府便冲撞见血,清水实该受罚。但我本心简单,只盼与同僚和睦共处,日后尽心侍奉殿下。今日早晨,我想向殿下请安,不巧遇见了谢公子。我昨日在他那儿吃了闭门羹,清楚二人性情不合,本想着退让,却遭掌掴推搡,还求殿下为清水做主。”
他字字诚恳,却因埋头跪首,藏去了眼中的得意。这番说辞并非全盘,半真半假,唯独隐去了他自己的私心,但万事也有了“侍奉殿下”的托词。
“这样么。”谢长晞似是恍然,转眸望向另一人,“谢翩翩,你说说。”
谢翩对这个名字还不太适应,身形几不可察地微顿,随后撩袍跪下。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与江清水那伏低做小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堂内一时静默下来,几个呼吸过去,谢长晞依然不见他开口,等得不耐,忍不住催问:“说呀?他说的可是实情?”
谢翩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江清水,最后落在公主带有玩味、兴奋和好奇的脸上。
他开口,声音清冽,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殿下心中已有论断,何须再问我。”
谢长晞被他这态度噎得一滞,先为谢翩轻飘飘的一句话感到愕然,再看那张仍是冷冰冰的脸,心头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她对这类情绪尤为敏感,羞恼道:“你到底是无话可说还是看不起本公主?!”
谢翩纹丝未动,迎着她灼灼的视线,“殿下明鉴。”
“……”
“谢翩!”谢长晞猛地站起身,宽袖带翻了身旁小几上的茶盏,刺耳的碎裂声惊得堂内众人浑身一颤,“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本殿下抬举,你现在还在街上行乞!”
谢翩下颚线骤然绷紧,“公主收容之恩,我铭记于心。”他抬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冰冷,“但若公主要的报恩,是让我与这等搬弄是非、暗中行窃的小人同流合污,任其污蔑而摇尾乞怜,恕难从命。”
“行窃?”谢长晞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但此刻极度的愤怒让她无暇深思,只觉自己的一番好意全都喂了狗。她想也不想便将手中的团扇狠狠砸向谢翩。团扇撞在男人胸口,然后软软落地。
“滚出去!既然你这么喜欢跪,那就给本殿下滚出去跪着!跪到你想清楚该怎么说话为止!真是个……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呆子!”
尾音还回荡在文禄堂,却在谢翩意料之中。他一言未发,转身跪在了堂外檐下。
谢长晞看着他跪在烈日下的背影,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茶,忍不住又嘟囔道:“又臭又硬的石头!”
也不知道怎么娶到媳妇的!长得好看也不行!
堂内一片寂静,饶是江清水都有些怔愣,眼中流露异色。他以为谢翩和他同是细作,现在看来,原来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清高人士?
最终是春熙观察着公主的脸色,轻声说:“殿下息怒,为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嗯。”谢长晞也没了之前的兴致,心里堵得发慌,闷闷地说,“不看了,没意思。”
无人敢再多言,悄无声息地散去,只剩下谢翩一人。
三竿已过,日头渐渐毒辣,青石板都冒着热气。他跪姿未曾偏移半分,脊背挺直,衬得愈发冷淡沉静。
谢长晞。
他唇间默默碾过这二字。
昨日尚在候选,便从旁人的言行中窥得这位九公主几分纨绔喜乐的性情。真正初见,他便格外不喜。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色轻浮,享受逢迎,往往也极好懂。她今日大怒,不过因为她将此事视为游戏,他却未能如愿配合。
实际是昨晚临睡时他惊觉自己的耳环不见了,在此之前只有江清水来访过……
思及此处,谢翩唇线紧抿,眼中流露显而易见的焦灼。
必须尽快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