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越下越大,模糊人的视线。
天地间只余下一对淋湿的怜人。
暗淡摇晃的烛火在小屋亮起,十七侧过头不看谢瑶笙:“小姐,您回去吧。”
玄黑湿润的衣服看不清血色,但谢瑶笙知道十七伤得很重。
“十七……”
十七没忍住踉跄了一步,感觉撑到极限,额头上青筋凸起。谢瑶笙急忙向前搀扶,却被十七躲了过去。
“小姐是大家贵女,请避嫌。”
外面风声雨声喧嚣,谢瑶笙脸色发白,眼泪无声地流:“我给你看看伤口。”
她虽然眼泪横流,态度却丝毫不退让。
“我是主子,我命令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你现在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不敢。”十七垂头,坐在椅子上,紧抿着唇瓣。
谢父的人下手毫不留情,打得极狠,十七早已撑不住,谢瑶笙向前查看,就发现他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流。
她抬手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找了一块干毛巾将自己和十七的脸擦干净。
毛巾在十七的脸上移动时,“砰!砰!”十七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手指不可自控地蜷缩。
“小姐,我自己……可以,这种事……怎么能让小姐亲……自动手。”他嗓子发紧,身上的疼痛和脸上的柔情都刺激着他的神情。
“十七因我而受伤,因此十七不必有负担,你是我阿娘留给我最重要的人了。”
十七想低头掩饰眼中的不自然和失礼,却被谢瑶笙轻斥了一声:“别动!”
十七只能被迫仰着头,他眼神飘忽不定,四处乱晃,不敢去看谢瑶笙的脸庞。转了许久,眼睛终于找到了一处定所——桌上的破旧茶杯。
“将衣服脱了。”谢瑶笙将脸上的伤口处理完后,面色沉重,心情复杂。
十七心骤然漏了一拍,说出的话更加不连贯,还带着沙哑:“小姐,不可……”
谢瑶笙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对自己如此排斥。
十七是她娘在生下她时就培养的暗卫之一,当时她的娘亲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后,就挑选了几人来保护谢瑶笙,只是那么多年过去,只余下十七一人。
那时十七才五岁,又是奴籍,家中母亲病重去世,无钱安葬,谢母见他可怜就买下他的奴籍,还为他的娘买了一口薄棺。从此以后十七就发誓此生都要跟随谢母,绝不背叛。
所以谢瑶笙在十七眼里只是恩人留下来的遗物,保护她是他的责任。而且他认为谢母是好人,谢瑶笙是尊贵的,他不过是一个奴籍之人,若是逾矩,是辜负恩人,罪该万死的。
“这是命令!”谢瑶笙的性子一向是软的,纵使生气也没什么威慑力的,但十七还是被震慑了一下,不说话了。
衣服潮湿还滴着水,与伤口粘黏着。十七僵硬缓慢脱着自己的衣服,忍着衣服的面料摩擦伤口的疼痛,露出满是伤痕的后背。
只一眼,谢瑶笙就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好没用……”
十七顿时慌了,开口安慰道:“小姐,这并非是你的错。”可他常年隐匿在暗处,不怎么与人交流,声音早就如铁般冰冷,这样急切关心的话,都听不出什么起伏,更别说什么情感了。
谢瑶笙一边给他清理伤口,一边落泪:“你当然也有错!”抽噎声夹杂在话语中,“你明明不用出来的,你明明可以走的远远的!”
一声一声砸在十七的心上,他不敢去看谢瑶笙一眼,生怕冒犯了她,也怕自己肮脏的心思恶心到她。
他将头垂地更低,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来:“可是我活着就是要保护小姐。”
烛火愈发暗淡,谢瑶笙眼泪从脸颊滑落,掉在十七左胸的伤口上,伴随着一滴血水轻轻慢慢地顺着肌肤向下流。
十七的心在灼烧。
“你蠢不蠢,你拿着卖身契可以去向四方天地,何比困囿于此,我并不会拦你,我会放你走,你何必为我做到此步呢?”
“可我不想走,不愿走。”十七鼓起勇气看了谢瑶笙一眼,又急忙低下头,“我走了,小姐真的一人在四面围墙之中了。”
谢瑶笙知道世界没有比十七更忠心的人了,但她是真的想让他走,不愿他与自己在这泥潭中沉浮。她俯视着他,看见他锋利的五官,和紧抿的唇,知道他是下定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