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再次站在熟悉的的厂门前,清晨的寒雾尚未散尽。
阿凤像之前无数次轮回一样,拽着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少女不谙世事的雀跃,“……听说在这里做满三年,就能给家里盖新瓦房,俺娘,俺弟弟还在老家等着呢……”
夏霖转头看向眼角眉梢还带着乡野稚气的姑娘,心头泛起一阵刺痛。
她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有多么不甘心,她记得太清楚了。
高安仔细整理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袖:“等我攒够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条新的头巾,我要紫色,戴上肯定精神。”
夏霖的视线落在高安那截纤细的脖颈上,她曾亲眼看见这截脖颈是如何被泥土粗暴掩埋断掉的。
而那条她心心念念的头巾,她始终没能系上。
车间的门在身后合拢,织机的轰鸣震耳欲聋,淹没了初来者的窃窃私语。
棉絮在昏黄摇曳的灯泡光线下飞舞,很快沾满了每个人的睫毛,发梢。
“动作快些,都愣着做什么?今天的纱锭数还差得远,想挨饿还是想扣钱?”
新的轮回,旧的苦难。
夏霖沉默地走向分配给自己的那台织机,手指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纱锭,不可以再继续重复了,必须要打破什么。
但这次的轮回和上次并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泥土落下时,夏霖第一次没有闭上眼睛。
她睁大了双眼,死死望着坑顶那片天空,这一次,她要亲眼见证这罪恶,记住每一张在坑边漠然俯视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们死?又要把我们的名字藏起来?”
女工的诘问声被泥土吞噬大半。
阿凤很害怕,双手抠进夏霖的胳膊,指甲陷进皮肉,带来真实的痛感。
这痛楚奇异地让夏霖更加清醒。
“睱姐……娘……”
阿凤的哭声被泥土闷住,变成断续的呜咽。
高安呆呆地看着手中那条被咳出的鲜血玷污的旧头巾,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我的头巾……脏了……不会再有新的了。”
泥土更快地倾泻下来,淹没了腰际,压迫着胸腔。
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夏霖感到一股奇异的拉扯感。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
何晏脸色煞白,他看到的画面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夏霖那双在泥土中依然圆睁的,燃烧着愤怒与执念的眼睛,这一次好像和前几次不太一样,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她在看……她这次……没有闭眼。”
王弼被他吓了一跳,“没有闭眼意味着什么?”
“有变化是好事,即使是很细微的变化,也会影响到后面。”
“夏霖,能听见吗?”
好似听到了何晏在呼唤自己,夏霖浑噩的神志像被泼了盆冰水,她四处张望,确定自己不是产生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