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桓清与松了一口气,紧握着的双手缓缓放开,随意挑着些好果子递给桓俭,“华莲这小子,回家得挨板子了。”
“未必。”桓俭微笑道。
华琰为人收敛锋芒,在朝局持中立态度,向来不喜欢儿女在外招摇。华莲今日这招“碧海潮生”是在华琰指导下自创的招式,练了数年,从不轻易示人,此番大展身手恐怕不得不引起各士族的注意。
桓清与想了想,轻声说道:“也是。武选之后我们各自的仕途就开始了,何须再韬光养晦。”
下一位上场的是声名在外的容家四公子容景,这位公子哥与被誉为三国第一美人、时任大魏乐府令的大公子容珩同为家中嫡子。两人血脉同胞,品性却大相径庭。
容景是金陵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最喜混青楼赌场,平头百姓或低微士族不小心得罪了他,便将沦为他羞辱取乐的玩物。其品性不端、手段狠辣,为清流士人不齿,因容家势力在本朝积蓄已久,旁人轻易奈何不了他。
容景从容氏所在的二楼雅间飞身而下,双手交持,撑一柄长剑在地,下巴微抬地瞧着对手,神色不屑,身姿亦颇为不羁。对面的陆家小公子陆峤,为南方士族,父亲曾官拜尚书右仆射,因病去世多年,家中子弟零落,门第日渐落没。长兄陆诩去年在与大齐的战役中殉国,二兄陆谵以父荫入朝,只是少府的一名小从事。
这场比试的结果,从开始就已注定。容景出身世家,虽纨绔但习武一事也未落下。他先发制人,出招狠戾,数十招下来陆峤仅勉力相持,步步后退。但陆峤临战无惧色,在逐渐摸清对手路数后,便数招反攻,不料更激怒了对方。容景拨开机关,手中长剑瞬间化作两柄,双手持剑扛下正面一击,剑气将陆峤逼得身型后仰,又顺势一脚踢上对方胸膛。
陆峤口吐鲜血被踢至数米远,甫一落地,容景追上前来一脚抵住陆峤脖子,嘴角隐现一丝冷笑,挥剑而下。
“哐”——不知何物撞向容景即将落下的剑刃,长剑应声甩落至台下,容景狐疑地望着被外力震麻的右手,尚未回神即被一个玄衣身影一脚压倒在地,其力道之强、速度之快,世所罕见,电光火石之间,手持利刃者转眼变作他人俎上鱼肉。
容景此生头一次被人摁着打,大庭广众之下,不禁羞愤难当,左肩上那一脚力道又太足,难以脱身反抗。“本次武选明令禁止于比试中伤人性命,容景公然违律。来人,押他下去!”萧迦叶脚踩容景,冷声说道。
“爹!救我!”背后的压力略一松懈,容景就冲看台大吼,不料这一脚又压下来。
他带着满腔怒火与不甘看向自己的父亲。容铉自萧迦叶制服容景后,却不曾看儿子一眼,嘴角自始至终噙着一丝笑意。容景没有得到回应,知此番必惹怒容铉,遂不敢再出声,任由士卒押解下台。
容铉出身望族,少时便名满洛阳,自小天资非凡,容止、学识、风度无不为时人称道,成为一族掌权人后,更是极为重视一族声名。容景平日在外逞凶斗恶于他眼中无伤大雅,下流士族的是非尚入不了他的眼。但众目睽睽之下,儿子狼狈不堪地败于萧迦叶手下,令他颜面扫地,同时又碍于颜面,盛怒而未发。
“此番事出突然,武选后萧某自面见陛下,此事全凭陛下裁夺。”萧迦叶不疾不徐地说着,环视一周,最后望向席间身姿雅正、喜怒难辨的容铉,“还请容相见谅。”
话毕转身,瞬息间只留数个残影,便落坐主考官席。
容铉山水玉容之上,眉峰苍劲,虽近天命之年,依旧白面无暇,唯眼角几道细纹,隐约留下岁月行迹。对于台上这一出闹剧和萧迦叶装模作样的场面话,他视若无睹,不置一词。
台下众人见容景这恶霸终于有人收拾,莫不暗自叫好。光禄大夫崔令摸了把颌下长须,在一片低语声中沉吟道:“容相好风采,秉公执法可比祁黄羊、石碏;遇事自处变不惊,安然若素。”
余者听之,细细品味后,又是一番夸耀之辞此起彼伏。让整个武场呈现一派祥和景象,彰显名士风流。
场下士族中人都为这次变故撩拨了思绪,萧迦叶虽在边境战功赫赫,于中枢始终影响力不足,这般触怒容铉,恐怕不好收场。
恰值日中,比试中场休息,众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