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纪明霞屏退左右,只留了顺意一人。
“顺意,”她声音低沉,“徐林福再叫你过去无论拿什么由头威胁,你只当没听见。你父亲的事,我已经打点过了。”她指尖轻叩案几,“只要他平安,我必第一时间告诉你。”
小顺子噗通跪地,连磕三个响头:“奴才谢公主救命之恩。”
“别,先起来吧,事情尚未有定论。”纪明霞虚扶一把这孩子才十三岁,却难得沉得住气。
小顺子怯生生道:“公主服用那毒药,终究伤身。”
纪明霞没告诉过他那毒药自己只用了一回,摸清症状后她都是在做戏,有些事,这孩子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谎言是要无数个谎去圆的,可如果他以为是真象,自然也少些慌张。
她柔声道:“无妨,你下去吧,有什么急事就找天鹤。”
这孩子走后,帘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天鹤提着药箱径自闯进来,眼圈通红:“我想了一天,终究想不通,公主如今有什么计划连我都要瞒着么?”她声音发颤,“为什么去书院不让我跟着,是信不过我?”
纪明霞拉过天鹤冰凉的手:“瞎说什么,彩绮阁除了你没有人能全信,你是我心腹,多少人盯着你想抓错处。”她指尖轻轻拂过天鹤腕间的玉镯,“你不是侍女,将来是要做首席医官的。”
她亲自接过天鹤的药箱放好,去小厨房要了碗牛乳茶和几盘点心,等她情绪稳下来,才问:“是不是在外头受什么委屈了?”
她了解天鹤,这绝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主,若是闹孩子脾气,没准是被谁欺负了。
“也不是。”天鹤声音哽咽,“祖父当着整个太医院的面斥责我,叫我安安分分做个侍女就好,成日里研究草药,连公主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纪明霞轻笑,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还说不是,傻丫头,和这些人计较什么?真相如何你我心里都清楚。”她眸光一转,“平日的药渣,可都处置妥当了?”
“都按公主吩咐,分三处埋了。”天鹤重重点头,眼底仍有不甘。
纪明霞随便拾起一块糕点,到了嘴边却又放下去,忽然想到些什么,她道:“你的医术都是祖父教的?”
天鹤点头。
“那你天赋如何,他应该最清楚,他如今也受人挟制,这是在提点你别管太多。日后在旁人面前记得藏拙,不要随意给人看诊。”纪明霞神色凝重。
天鹤怔住了,回想起曾经,兄长们围坐在祖父身旁认真听课,却答不出祖父的问题,她在旁边戏耍玩闹,却对答如流,祖父当即决定带上她一起学。
那时候,祖父分明是开心的,可是这几年,祖父渐渐就没那么开心了。。。。。。
夜深了,寝殿内烛火摇曳。
纪明霞拉着言竹姑姑坐在绣架前,银针在指尖翻飞,她拆了缝,缝好了又拆,直到三更鼓响,她才勉强绣出一株能入眼的兰草。
言竹姑姑就着烛光细看:“公主初学,能绣出这般形态已很难得。”
“那就是还不够好。”纪明霞指尖抚过兰草略显生硬的叶脉,眸色深沉。
次日她特意早到半个时辰,却见绣房内早已聚满了贵女。舒王妃端坐正中,孟思源正展示着昨日绣的牡丹,引来一片赞叹。
纪明霞脚步微顿,忽然想起幼时在武场那时她也是这般,新学一套拳法就恨不得立刻在师父面前演练全套。
这些姑娘的心思,她明白,她都明白的。
她没挤到人前,无声地走到角落的绣架前,继续琢磨那株兰草。
待到女工课上,教习姑姑见到她的绣样,难掩惊讶:“这当真是公主绣出来的?”
昨日还窃笑的孟思源凑过来,盯着那株兰草,嘴里嘟嘟囔囔:“也不好看嘛。”不过声音极小,没人听见。
杜晚情捏着丝帕轻笑:“真没想到公主这一手粗茧还能绣出花来。”她声音甜腻,“可要小心些,别让粗茧刮坏了这上好的锦缎。”
“你拿得动绣花针,却提不起红缨枪。”纪明霞瞥了她一眼,“就以为我提得起红缨枪,便拿不稳绣花针么?”
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你不如我。
杜晚情扬起下巴:“既然公主这般自信,不如请姑姑评评,谁绣得更好?”
“自然是你绣的好。”纪明霞答得干脆,“你既绣得这么好,怎会连高低都分不出?”
“你。。。”杜晚情语噎,哪有技不如人还如此从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