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纪明霞无所事事。
庭院里斜阳渐沉,她站在梅花树下,手中的弹弓皮筋绷紧,石子破空而去,精准击中了墙头一枚枯果。
“殿下近来愈发精进了。”玄凤倚在廊柱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纪明霞收起弹弓,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庭院。往日此时应有四队守卫交班,今日却只零星见着几人,连脚步声都透着一股懒散。
她走到玄凤面前:“玄凤,你们这些人怎么懒洋洋的?”
玄凤抬眼,眼底带着些许疲惫:“眼下弟兄们火气大得很。”
纪明霞心下诧异。她与青鸟商议此事满打满算才不过四日。护国军多是官家子弟,向来最重体面,闹饷这种事最初至多掀起点小风波,青鸟做了什么能让整个皇城守卫懈怠至此?
她面上不显,假装不知,问道:“不是才下了一场冬雨,怎么肝火更旺了?”
玄凤:“军饷少的每月花销都不够。”
她轻声道:“真是贪心。”
“眼下没有战乱,”玄凤的指节无意识叩着刀鞘,“我们日夜轮值,征远军却只需操练。想要更多军饷,不是应该的么?”
“嗯,应该的。”纪明霞接话。
玄凤疑惑:“你也这么觉得?”
“嗯。”
空气凝滞了一瞬。玄凤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信。
纪明霞又玩起弹弓来,这下倒是没中,反让人瞧出来,她心不在焉。
她捻着弹弓的皮筋,忽然抬眸直视玄凤:“想听实话?”
不等他回答,她便继续道:“如果有一个与你不熟的人,忽然送礼求你办事,你愿不愿意?”
玄凤答:“给的足够多,可以。”
纪明霞又问:“如果这件事会要你的命呢?”
玄凤的声音低沉下来:“大概率不会。”
“所以,”纪明霞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护国军既不缺钱,更不会为了钱卖命。命谁来卖?有没有想过,虽说都是军兵,可二者本就不该放在一起比较。你不会学武学傻了?”
她看见玄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其实,”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被看穿后的松懈,“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一个队伍,只能允许一种声音……”
纪明霞故作轻松地歪了歪头:“怎么,白校尉这是要向我投诚?”
“怎么,公主还有野心?”他忽然逼近。其实他一直这么觉得,哪怕这位公主看起来再无所事事,她和青鸟是一样的人,而他遇见这样的姑娘就不知为何想多看两眼。
纪明霞心头却是一凛,莫非这人已全然效忠陆逍?那他方才究竟是交心,还是试探?她压下心惊,指尖陷进掌心。
再抬头时,脸上挂上一个极淡的笑:“野心?”她轻轻重复这个词,目光越过玄凤的肩膀,望向暮色中渐起的宫灯,“这深宫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是在被逼着长出野心呢?哪怕家父,也见不得旁人诗比他作的好。”
她答的坦诚,反不容易叫人生疑。
玄凤一时语塞,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昨日殿前,魏通将军,与安国公大吵一架。”
纪明霞挑眉:“哦?就为了几两碎银?咱们摄政王大人是怎么解决的?”
“他斥责了魏将军。”
纪明霞轻笑:“白天斥责,晚上怕是就要给他这位舅公叩首赔罪了吧。”
玄凤道:“你当真只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纪明霞笑的更灿烂了:“我若关心些关键的,某人又要说,公主仍有野心。”
她倒不是只在乎细枝末节,魏通是什么人,她心里最有数,此人有勇无谋,最爱喝酒,凭着与宫中几位大太监关系匪浅,才从小小校尉,一路爬到护国军统领。
此人贪心不足,目光短浅,若不是从前有陆相指教绝不能在任如此之久。这种人在乎面子陆逍还想用他,自然要低声下气的去赔罪。
玄凤别开脸:“真是多余与你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