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剧变中,谢家尽管已经一无所有,但还是没有被放过。
无数想要讨好新皇的官员,明里暗里地对他们落井下石。谢老太太和老太爷在颠沛流离中相继病故,被偷走身份的谢凌霄在悲痛中得病郁郁寡欢而亡。
偌大的谢家,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苟延残喘。
听着父亲沉痛的叙述,谢明姝震惊、愧疚……各种情绪拧成一团,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复仇,竟造成这样的后果。
不,她其实能够想到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不愿去想罢了。
就在她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时,父亲谢承渊看着她,忽然说道:“宁儿,如今你醒了,我们家总算有个盼头了。等你身子骨好利索了,就去参加科考吧。”
“科考?”谢明姝愣住了。
“是,”谢承渊解释道,“新皇登基后,改了规矩。如今,只有女人才能入朝当官,男人、男人的地位连条狗都不如,只能当农奴。”
谢明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假谢明姝那张恶劣的脸。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妖怪,竟然疯到了这个地步。
而要让她去依附那个由假货一手打造的新朝廷,这简直比拿刀杀了她还难受!
“我不去!”她心头的火一下就冒了起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宁儿!”
谢承渊血色全失,他晃了晃,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快要倒下。旁边的柏氏用袖子死死捂住嘴,眼圈通红不由呜咽。
“宁儿。”谢承渊声音干涩,“阿爹也不愿强迫你。可是,宁儿……”
他大口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是硬挤出来的:“咱们家已经没别的活路了。”
“这十年,为了给你治病,让你醒来,我们四处寻医。你阿娘压箱底的首饰,我当宝贝的那些字画……都没了。我们还欠着一大笔债,天天都有流氓泼皮来要账……”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凄凉:“我这个当爹的,念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到头来,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我们一家子的命,就只能靠你了,宁儿。”
柏氏发着抖去握女儿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干裂的树皮。
“宁儿,你躺着的这十年,我没有一天睡踏实过。一闭上眼,就怕你这口气喘不上来,我得睁着眼守着你,听着你的呼吸才觉得你还活着。”
她的声音被哭声揉碎了,断断续续地说:“为了借钱,我挨家挨户地磕头。你爹他拿了一辈子笔杆子,不得不下地干活,赚一点口粮。我们俩吃点苦,那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饿死也无所谓。”
“可你,好不容易才睁开眼,我不能亲眼看着你跟我们一块儿活活饿死啊!”
“宁儿,就当是你可怜可怜我和你阿爹,去试一试,好不好?”她哭得几乎说不清话,“这真是最后的活路了。”
看着父母那两张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脸,和写满了哀求的眼睛,听着他们的哭诉,谢明姝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流着泪,点了头。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她说道。
对此,谢承渊却显得信心十足:“放心,宁儿,你一定可以的。”
谢明姝不明白父亲这没来由的自信是哪儿来的,这个问题直到后来她真的踏进考场才明白。
醒来之后,谢明姝了整整两个月,才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把身子调理到能下地走动。随后,她在父亲的指点下,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苦读。
一年后,她去参加了童试。
卷子上头没有经义,没有策论,只有些“请默写《百家姓》头十句”、“‘人之初,性本善’是哪本书里的?”这种蒙学馆里的玩意儿。她以为童试就是这么个考法,便老老实实地答了。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她轻松过了。
几个月后,她又去参加了乡试。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乡试的题目,居然和童试的差不了多少,依旧是那些三岁小孩都能对答如流的东西。
她还以为里头有什么陷阱,但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能提心吊胆地把卷子答完了。
放榜那天,她竟然高中第一,成了本省的女解元。
这个结果让她又惊又茫然。后来,她找机会看了其他考生的卷子,才明白真相。
那些卷子上,错字连篇,狗屁不通,甚至有人连最简单的题目都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她这才知道,自己能拿第一,不是什么意外,纯粹是其他人烂得实在没法看。
她也瞬间意识到,这正是假谢明姝制定的规则下,必然会出现的荒唐景象。
成了女解元后,家里的境况立刻有了好转。再没人敢上门欺负他们,反而有不少当地的富户跑来送礼结交。父亲和柏氏的脸上,总算有了点久违的笑模样,不用再为下一顿饭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