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美玲叹了口气,金镯子滑下来硌在温梨腕骨上:“你小时候就这样,一不高兴就不吃饭。”她语气突然放软,“你妈当年也是这样,整天茶饭不思的……”
温梨垂下眼眸,她对母亲的记忆很淡,只记得一个常年躺在床上的消瘦身影。
偶尔身体好些时,母亲会坐在窗边的藤椅里,望着花园里的玫瑰出神。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落在母亲苍白的脸上,那时她总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旗袍,领口别着珍珠扣。
许美玲的手还握着她的,金镯子硌得她手腕生疼。
“二妈知道你难过。”许美玲拍了拍她的手,“我虽不是你亲妈,但这些年来……”
温梨垂着眼没接话,她知道二姨太这些话都是场面话,无非是想让她在大哥面前多提提温景睿。
许美玲见她没反应,又拍了拍她的手:“景睿一直在澳门帮你大哥打理赌场生意,你大哥总夸他做事稳重。”她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也该多出去走走,老闷在家里不好。”
温梨抬起头,二姨太眼里的精光一览无余。果然,绕来绕去还是要说这个。
“生意上的事我插不上嘴。”她直接了当地说,把手抽了回来。
许美玲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你这孩子,二妈就是关心你。”她站起身,金镯子叮当作响,“记得把参茶喝了。”
许美玲离开后,灵堂又恢复了寂静。温梨盯着那炷快要燃尽的香,青烟笔直地往上飘,在离香炉一尺高的地方散开。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维多利亚港上空的乌云压得很低,湿冷的空气渗进老宅的每个角落。明明还没到冬天,却比往年这个时候冷得多。
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温梨算了算日子,往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和宝琼一起去中环买新文具,再喝个下午茶,顺便去皇后大道中的金铺取订做的校徽。
床头那本《红楼梦》还摊在第三十二回,书页边角已经卷了起来。
开学要交的读书报告一个字都没写,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家里这些糟心事,哪还有心思管什么贾宝玉林黛玉。
温梨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这样怨天尤人实在可笑。爹地走了,这个家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她居然还在担心读书报告。
“想什么这么出神?”温景明在她旁边的藤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脚上那双棕色的皮鞋擦得锃亮,“连我走过来都没听见。”
温梨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发发呆。”五哥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不像前几天那样愁眉苦脸的。
温景明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啧。”
“昨天二妈又来找你了吧?”温景明吐了个烟圈,烟雾在肃穆的灵堂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语气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
温梨心里一紧,五哥消息倒是灵通。她点点头,没多说。
“哼,还能为什么,”温景明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无非是为了二哥在澳门那摊子生意,想让你在大哥跟前吹吹风。她那点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语气里带着对二姨太算计的不屑,也透着一丝了然。
温梨惊讶地看了五哥一眼,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温景明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对家里这些明争暗斗向来避而远之,今天倒是反常。
温景明弹了弹烟灰,凑近些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二妈最近可没少往律师楼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温梨一眼,“为了二哥她这几天没少忙活。”
温梨心里咯噔一下。二姨太最近确实行踪神秘,经常一大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有次她半夜起来喝水,还看见二姨太的书房亮着灯。
“五哥,”温梨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温景明神秘地笑了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个闲人。”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不过阿梨,听五哥一句,少掺和这些事。”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她眨眨眼:“对了,明天要不要去逛弥敦道?新开了家迪斯科,比尖沙咀那家还时髦。”
温景明看着妹妹有些怔忡的表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收起玩笑的神色,压低声音说:“阿梨,听五哥一句,最近离裴司那个野种远点。”
温梨心头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
温景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道:“那就是条疯狗,现在爹地不在了,他更没什么顾忌,逮谁咬谁。你心思单纯,别去招惹他,听见没?”
“五哥,你为什么这么说他……”温梨刚想追问,温景明却已经站起身,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行了,我约了人饮茶,先走了。”他像是随口一提,并不打算深入解释,拍了拍温梨的肩膀,“你自己好好的,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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