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樾:“可惜先帝在位太久,给了陈党在朝中盘根错节之机。宁宣弈连共天下都容忍不了,更别提陈翦,比他爹更不安分,这两年尤甚。”
谢执久未身居朝中,对个中暗流涌动了解不深,侧耳听得仔细。
宁轩樾道:“太子背后是陈家,即便宁宣弈有心另立东宫,那也得有个由头。眼下他和陈翦鹬蚌相争,太子和康王都被压在下头,要犯大错、要立大功,都没有余地。”
他谈论朝局时有种事不关己的冷静,哪怕是素来交好的宁琰,也只用冷冰冰的“康王”代称。
“禁足动摇不了东宫的根基,我倒觉得是宁宣弈拿你当靶子,敲打陈翦。”
谢执一点就通。
衍朝缺良将,恰恰陈翦有统军之才,加之扭转雁门一役令他威望大增,顺安帝要动他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但谁也没想到谢执回朝。
这个意外顿时打破朝中的僵局。顺安帝将他高高架起,既是给陈翦的警示,亦是分散陈翦倾轧皇权的野心。
“那我回来得还挺是时候。”谢执屈肘支起下巴,自嘲地笑了一声。
宁轩樾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谢家人丁虽不兴旺,但统领江南水陆两军,久居扬州,素有令名。若非北地动荡,加之龙椅上那位的不可告人的心思,致使谢氏迁至北疆,眼下陈谢两家谁压谁一头还不好说。
不过宁轩樾自知这是无稽之谈。
世事难料,要真有如果,若再往回退数十年,若景和帝不是如此和稀泥的懦弱性子,那即便陈衮与陈后手段强硬,也难以顺顺当当地联手把持前朝与后宫,以致今日扬州幼童不知永平龙椅上的皇帝姓甚名谁。
想起顺安帝听闻此事时的脸色,宁轩樾心里冷笑一声。
但话说回来,陈家虽为外戚,未必就比声名煊赫、手握军权的谢家强。若谢岱有心争锋,景和一朝是谁的一言堂尚未可知。
偏偏他没有。
非但没有,还任劳任怨地陪皇上拆东墙补西墙,临到头来,讨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缕冰冷的笑意烟消云散。宁轩樾的手痉挛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要碰一碰眼前人,确认他是真实、温热的存在。
距离宫宴已过去好几天,但谢执所言字字句句仍如尖刺,一字不落地楔入肺腑。他时常想起,却稍一触碰就血流不止,只好任其扎在体内,任由新长出的血肉包裹沉疴。
他僵硬地扣紧五指,借袍袖掩盖了异状。
谢执若有所觉,偏过头笑问:“怎么了?”
烛光浮动下,他的目光近乎有些温柔的意味。
宁轩樾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
“宁宣弈如此小人之心,你就不恨吗?难道一把龙椅就让你们这种忠臣良将都魔怔了吗。”
没想到谢执不假思索道:“为何不恨。”
宁轩樾懵了懵,“那为何……”
“恨完了,然后呢?”谢执反问,“把龙椅上的小人之心一刀劈开,然后拉着动荡的朝堂陪葬?”
他像是料到宁轩樾的答案,紧接着道:“战事平息了没几年,天下尚未四海升平。关外浑勒虎视眈眈,陇西商道刚刚开拓,但凡大衍朝堂生变,浑勒自不必说,只怕连南蛮与东南沿海的流寇都会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