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逊闻言,又看向窈月,声音干硬地几乎没有情绪起伏:“小犬顽皮,烦请尊驾费心。”
裴濯亦看向窈月:“令郎天资极佳,假以时日定成大器。但关于令郎今后的学业,晚辈想与将军商榷一二。”
张逊显然有些意外,窈月也没想到裴濯大老远地来自个家,居然是为了跟她爹说她坏话的,不禁朝裴濯一阵挤眉弄眼:“夫子,您说什么学生自然都会照办,哪用得上商榷……”
“如此,”张逊将身下的轮椅往屋里后退了几步,“就请进屋详谈吧。”
裴濯欠身进屋:“叨扰。”
窈月看着裴濯就这么翩翩然地进了屋,自个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张逊拦住,语气又冷又硬,“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
“爹,我……”窈月的话还没出口,房门就在离鼻尖几寸的地方重重地关上了,她赶紧趴在窗台下,屏息听了好一会,不禁在心里暗骂道:奶奶个腿,这破屋子漏风漏雨的,怎么就偏偏不漏声呢!
正在窈月纠结着是翻上二楼躲进楼梯口偷听,还是把窗户扒拉出条缝把耳朵塞进去听时,一个矮胖却灵活的身影穿过丛丛歪斜的草木,眨眼间就出现在窈月的面前。
“花婶!”窈月灵机一动,乐颠颠地就跑上去,不由分说地就抢过对方手里的茶盘,“花婶花婶,这茶水我去送就好,您去忙吧。”
被窈月唤作“花婶”的矮胖女人见着她,一边眉开眼笑地捏捏她的胳膊,一边偷偷地从袖口里掏出几小块桂花糖,全塞进窈月的嘴里,“前几日刚做的,从供桌上剩下了一点,小公子赶紧吃,可别被将军瞧见了。”
“唔唔。”窈月的腮帮子全被塞得鼓鼓的,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缝,止不住地往花婶的怀里蹭,口齿不清道,“还是花婶最疼我,那酱肘子……”
“知道知道,正在锅里呢,会炖得烂烂的。”花婶伸手点了点窈月的额头,话语却宠溺极了,“把嘴里的咽干净了,就快去给将军送茶吧。让客人等久了不好。”
窈月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把满嘴的糖渣咽进了肚子,朝花婶吐了吐舌头,“那我去了,一会再来伙房找您要好吃的。您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都快被饿没了。”
等窈月支走了花
婶,自个端着茶盘来到屋门前,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敲门时,门就朝里开了。
“夫子?”窈月怔怔地看着开门出来的裴濯,“您、您跟我爹,就说完了?”
裴濯点头,看着窈月手里端着的茶盘,唇角弯起,“很香啊,可惜只能下回再来品了。”他微微侧身,将窈月让进屋里,低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无事时就多陪陪令尊吧,我先走了。”
窈月一愣,却没空细想裴濯的言下之意:“那学生送送您。”
“不必了。”裴濯伸手拂去窈月嘴边的一粒糖屑,不禁笑了,“桂花糖?”
窈月赶紧低下头,把嘴巴在胳膊处狠狠地擦了擦,很是尴尬道:“夫子真是,真是目光如炬啊。”
裴濯轻轻地拍了拍窈月的发顶,“这几日好好温书,别乱跑。”说完,他就跨步走了出去,等窈月反应过来时,外头的荒草处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不乱跑,那乱走总行了吧。
窈月把目光从屋外头收回来,关上门,深呼一口气才朝内室里走去:“爹,茶来了。”
内室里窗户紧闭,帷幔重重,光线暗得窈月都看不清自己爹在哪里。
“爹?”
“出去。”角落里传来很低很沉的嗓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哦。”对于亲爹的喜怒无常,窈月早已见怪不怪了,她把手里的茶盘在桌案上放下,正打算乖乖退出去时,却闻见隐隐的血腥气,角落里还传出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爹,您是又咯血了吗?”
“我说了,出去!”一声怒喝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刺痛着窈月的耳朵。她不敢再多留,只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身影,便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
窈月站在门外,依旧能听到从屋里不断传出来的咳嗽声。她轻轻地合上门,也不知之前裴濯到底是说了些什么,竟能让自个的瘸腿爹激动成这个样子。
肯定不是和自己有关的,她爹还没关心她到这个地步。那又是什么?她爹最上心的,除了祠堂里的一堆祖宗牌位,就是他的那条被岐人弄断的腿了。
难不成,跟岐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