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什么寻常的临幸,分明是摆到明面上的鸿门宴。
我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恭敬地垂首,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是,臣妾遵旨。”
长乐宫,永宁殿。
谢清裕挥退了所有随行的宫人,甚至连沉香都被屏退在外。
他独自一人坐在我平日惯坐的窗边软榻上,殿内只余几盏昏黄的宫灯,将他挺拔却透着浓重倦意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他没有立刻看我,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许久,久到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响,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出人意料地带了一种卸下部分伪装后的疲惫:
“这里没有外人,羲和。”
没有外人?
你就是最大的外人。
在这九重宫阙之内,你谢清裕身边,何曾有过真正的“内人”?
“羲和,你告诉朕,”他忽然转过头,刻意放缓了语调,那双深邃的眼却锐利地盯住我,直刺心底,“你觉得,朕今日,冤屈了慕容氏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问得如此直接,如此赤裸。
非要这样逼我吗?逼我非要在帝王威严与个人良知之间做一个选择?
谢清裕的眼神显而易见地带着压迫,更具体些,可以称得上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后,早已融入骨血而不自知的审视。
他或许以为自己此刻的神情足够平和,试图营造出一种推心置腹的氛围,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整个人依旧在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长年累月的独断乾坤,早已将顺从与迎合浸染成了他呼吸间的空气。
无人敢真正忤逆他,无人敢在他面前全然袒露异见。
他似乎在期待一个符合他决断、维护他威严的答案,而这期待本身,便足以让我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说“冤屈”,便是直接质疑他的圣裁,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层”,则违背了我亲眼所见、十年相识所积累下的那点对慕容舜华秉性的认知,更将玷污我心中尚存的是非之尺。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不能直接肯定,也不能直接否定。
我微微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锐利的直视,声音放缓,带着谨慎的斟酌:“陛下,臣妾愚见。慕容妃性子刚烈直率,与舒妃素有嫌隙,确有动机令人怀疑,且眼下证据似乎指向于她。”
我先是承认了表面的事实,然后,话锋极其细微地一转。
“然而,”我抬起眼,目光恳切地望向他。
“臣妾与慕容妃相识十年,深知其骄傲心性。戕害皇嗣,不仅阴毒,更动摇国本,此等行径,臣妾实在难以想象,会出自行事向来磊落张扬的慕容妃之手。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或者,证据本身,是否过于顺理成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