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不就是头名,将来恐是状元郎的料啊!”殷大娘瞪圆了眼,十分吃惊,“这样年纪轻轻就成了解元,可不多见!那孩子可满二十了?”
虽然瞧他方才的样子,当是及冠了,但民间许多人家为了让儿郎早些出外谋生,时常不到二十便先行冠礼,尤其庄户工匠人家,本就不那么讲究,所谓冠礼,也不似大户人家那样兴师动众。
出来科考的小郎君自然也不例外。
就连云英也觉得惊讶。
她认出来那小郎君是方才在西市外的街上见到的那一个,原本还觉疑惑,明明他看来是那几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如何就成了他们的中心,原来他是解元!
“他今年才十七,乡试前五日,在家中行了冠礼。”靳昭在回程的路上多少听这些试子们说过身家情况,“他是农户出身,祖上三代务农,好在并非佃户,家有薄田几亩,日子本还过得去,到近两年中原一带粮田欠收,才稍拮据了些。”
“听来着实不容易,农户里要供出个书生已不多见,更遑论考上解元的。”殷大娘叹了声。
大周的科考虽对所有良籍男子一视同仁,但读书是个费时又费钱的事,寻常百姓家里,小郎君十岁上就要跟着家里干活,种地也好,打铁卖货也罢,总之干了活才能讨口饭吃,堪堪填饱肚子而已,哪里还有闲钱上学堂念书?
大周国祚延续至今,出过几十位状元,真正农户出身的,不知能不能数满五根手指头。
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是有道理的,民间也好,高门也罢,子承父业才是常态。
云英听了两句,心头亦有感慨,不过想得更多的是傅彦泽方才那句“性命也算是中郎将和羽林卫的兄台们救的”。
许州有战事不假,既动了刀子,那便是会要人命的,只是她没经历过,先前总不知晓轻重,如今听到那话,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靳昭去的这一个月,当真是从刀口子里出来的。
回想起来,方才二人亲近时,他身上的确有几处结痂的擦伤,只说是行军时不小心留下的。
当时她只被欲望蒙住心眼,没有工夫深想,如今想来,他在外时穿军中为将领们特制的衣袍,哪里那么容易擦伤?定是在途中遇到过危险才会如此。
难怪他的身形样貌,比一个月前看来更多了成熟和深邃,人也仿佛瘦了一些。
想到这儿,她不由多看了靳昭一眼。
那目光明亮中带着温柔的关切,明明如水似的,却挠得靳昭心底一阵又热又痒,明明方才已经在那座新宅里先满足了一回,眼下被她这样一瞧,竟又起了意。
他坐在矮榻上,忍不住直了直腰腹,尽力克制自己的面色,又在殷大娘没注意的时候,悄悄侧身,伸手在云英背后轻轻抚了一下。
麻痒的感觉隔着衣物一下传至脊柱,引得云英原本温柔关切的目光顿时成了娇嗔的瞪眼。
大概是察觉到母亲身子的紧张,小阿猊举起来的小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笑嘻嘻地摸她的脸颊。
云英连忙换上一副慈母表情,低头在儿子的圆脸蛋上亲了又亲。
靳昭看着母子两个亲近的模样,心头发软,莫名有种属于“家”的温情。
“小阿猊好脾气,”殷大娘笑,又指指他与云英靠在一起的两张脸,“长得也像穆娘子,这么小就这样神气。”
她说得没错,才半岁多的孩子,脸盘还未长开,一双眼睛便水灵灵的,五官端正,一身皮肉更是白皙,这亮眼的模样,的确与云英有两分相似。
其实武澍桉亦算个相貌堂堂的郎君,不过眼下孩子还小,似乎并未显出什么特别肖似父亲的特征,云英这才觉得宽慰。
“大娘,这一月里,武家可有人来过?”她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
靳昭闻言也朝殷大娘看去,这一月他也几乎不在家中,尚未来得及问他们在家中情况如何。
“倒是来过两个下人,要阿猊去给那武家的郎君戴孝呢!”提起这件事,殷大娘面上的喜色淡了些,“被老身挡回去了,他们家那深宅大院,进去了哪还出得来?好在这附近住了两户昭儿营里的同僚,他们不敢如何,便回去了,后来没再来过。”
说完,她忽然又觉不对,忙看云英:“那武家郎君到底是阿猊的生父,若论人伦,的确应当要这唯一的血脉认回去……娘子,是老身自作主张了!”
不认生身父亲有违人伦孝道,一旦被有心之人告去官衙,恐会获罪。大周重礼法,按照律例,若真被判有违孝道,轻则笞杖,重则以谋反论,收监、流放的都有。
云英低头看着一脸开心的阿猊,沉默片刻,说:“没事儿,多谢大娘,那样的人家,去了反而要被扒一层皮,还是留在这儿的好。”
殷大娘闻言又拿自己那双不太灵光的眼多瞧了瞧,见她似乎没有异色,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