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却传到辛眠耳朵里,清清楚楚,字字如雨落,如针扎。
辛眠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人拉开,又是怎样回到飘渺峰的。
回到熟悉的弟子舍,接连几天辗转难眠,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都半睡半醒,意识昏昏沉沉,偶尔坐起来吃些糕点,嘴巴在动却尝不出味道,眼珠会转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谈盈寸步不离守着她。
直到今日,她像是突然清醒了,想通了,如往常一般起床,叫上谈盈一起去校场练剑。
谈盈观察她半日,确实是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终于松了口气。只是晌午修习结束该回弟子舍时,辛眠却说有事,简单知会了她一声便兀自往主峰去了。
来到那座隐秘的洞府,辛眠一步一步走进去。
离了鲛人族的秘法,这些已然扭曲的尸身停止了进一步的融化,来时是什么样子,眼下依旧是什么样子。
她扑通一声跪倒,伏地重重磕了三下。
“爹爹,女儿为大家报仇了。”
即使知晓此处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活人在,她仍然不敢放开了声音说话,怕太大声的话会吓到他们。
伏倒的身子慢慢起来,跪坐在地,低垂着头。
额前散落着一绺乌发,辛眠没有理会,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说道:“女儿很快就要嫁人了。当时答应他的时候还以为要不了多少日子就……”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一下,“但如今再回看,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如今的想法与当日也不尽相同。爹爹,你说为什么人总是会被自己的欲念推着走呢?”
暗红的光似乎闪烁了一瞬,辛眠抬眼时却一如先前,便只当是错觉。
“我也是很贪婪的。那个时候我只是想让周雪芥帮我保下你们,没有心思想别的,但是段南奚……”
辛眠顿了顿,眼睫微颤,“女儿因为段南奚的死很是难过,不过他也的确提醒了我,闻家人若是不
相信那套说辞,执意要查,想来不难查出闻江是死于我之手。或许他们对周雪芥会忌惮一时,但若是同生咒解了,闻家,还有周衍,无论哪个都能轻而易举地要了我的命。”
她不想再死第二次。
侥幸重活一世,没有人能够保证她还有大运可撞。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嗓子不免有些发干,辛眠便抿紧了唇,沉默在洞府内蔓延。
她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往洞府外走去。
这一次,脚步无比轻盈。
……
清风阁。
许久没有来找过齐云间了,印象里昨日似乎是秦姣师姐去看她时替师尊捎话来,说有些婚事相关的事宜要与她商讨。
是了,她无父无母,齐云间是她唯一的长辈,对婚事格外上心。
踏进阁内时,齐云间皱眉挑选着喜服。
眼见辛眠进来,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摆手招她:“来来,小徒弟,你来帮为师挑,为师是觉着都不错,总不能穿两件在身上吧,那不惹人看笑话啦?”
辛眠听话走过去,身前这两件都不是太喧宾夺主的款式,颜色素净,区别在于一件前襟缀着红绸,另一件则是在袖口。
她略一思索,指着前襟那件。
齐云间倏地拍手:“咱俩想一块去了!其实为师心里也更偏向这件,那就它了!”
辛眠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本来想说那件一般,红绸上突兀地染了几滴雨墨,不如另一件金丝绣的好。
齐云间将衣裳收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完一遍,问道:“病好了?”
辛眠恭敬行礼:“是,已大好了,有劳师尊挂怀。”
“怎么突然病了?”齐云间继续道,“我大致听谈盈那丫头说了些,她说你与那姓段的小子素来交好,松丘灯会上猛然撞见他与闻江血刃相向,双双惨死,一时悲恸以至于大病一场。”
“……是。”
“那段小子我见过,是个稳妥体贴的人,怎会突然……”
原本还在感慨,齐云间却突然话锋一转,“小徒弟,你近来闹出的动静可是着实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