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意怒极反笑,声音尖锐,“郭永自当严惩,可那些死去的万千百姓呢?他们何罪?
祭祀若真有用,自夏商周以降,为何疫疠从未断绝?太常卿熟读经史,难道不知大疫、大荒之记载,史不绝书吗?”
淳于意猛地转向御座方向,深深一躬,“陛下,人命关天,疫毒无情!当此危难之际,岂能再空谈鬼神,坐视生民涂炭?
设立官医,广布药石,严防疫气,此乃朝廷应尽之责,亦是唯一可行之道,臣恳请陛下,明察!”
“你……你强词夺理,亵渎神明!”太常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淳于意,一时语塞。
“你不重实际,妄言虚谈!”
“你就不怕上天怪罪吗?”
“我只怕百姓无药丢命……”
随着太常卿与淳于意的争吵,大殿内支持医政的务实派官员与固守“天人感应”、重祭祀轻医药的守旧派官员顿时吵作一团。
一方引经据典,痛斥离经叛道;一方则高举汝南血淋淋的现实,力陈救人要紧。
一时间笏板挥舞,唾沫横飞,德阳殿内一时间乌烟瘴气。
看着电视内的争吵,高坐御座的刘宏,也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一直立于文官班列之首的王潜。
就在朝堂争执陷入胶着、嘈杂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之际,王潜也终于动了。
他并未像淳于意那般激愤,也未加入争吵,只是平静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动作虽然不大,但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一般,奇异地让满殿的喧嚣瞬间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这位帝师身上。
自王潜大婚之后,便一直深居帝师府,就连此前推行新政的时候,也不曾露过半次面。
如今,却因为设立“医官署”的事情,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自然引得了所有人的关注。
王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面红耳赤的淳于意,又掠过气得脸色铁青的太常卿,最后落回御座之上的刘宏。
然后平淡的说道:“鬼神之怒,玄虚难测,人命之重,却在眼前。”
“太常卿忧心阴阳,心系神明,其情可悯,然,欲明疫病之源,晓其何以生,何以传,何以致命……非观其表,当究其里。”
随着王潜话落,整个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依王师之见,当如何研究其里?”太常卿皱眉问道。
王潜看了他一眼,肃然道:“譬如,可剖开一具新死之疫者尸身,细察其脏腑经络之变,观其气血淤滞之状,或可……窥得疫毒真容一二。”
“剖……剖尸?”
“嘶!!”
“这……”
殿内的死寂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和无法抑制的惊呼,如同平地惊雷在德阳殿中炸响!
太常卿惊得眼珠暴突,手指着王潜,如同见了地狱恶鬼,“你……你……王潜,你……你竟敢……竟敢说出如此悖逆人伦、亵渎遗体、惊扰亡魂的狂言,天地不容!鬼神共愤啊!”
太常卿气得浑身筛糠般颤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旁边的官员连忙扶住。
就连淳于意也惊呆了,嘴巴张着,忘了合上。
他虽然行医,接触病患无数,但“剖尸验病”这种骇人听闻的想法,也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