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华佗终于长吁一口气,放下器械,然后取过以煮沸过的药水反复冲洗腹腔,最后再用羊肠线缝合了伤口,并敷上厚厚一层止血生肌药膏。
“命……暂时吊住了。”
华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然后看向旁边准备好的药碗。
“取黄连、白头翁、马齿苋、地榆炭……以猛药灌之,看能否逼退这热毒,另外再取葛根、粳米,熬浓汁,若能喝下,便徐徐喂之!”
华佗语速飞快地吩咐着旁边已经看傻了的老仆。
郭永这时也睁开眼,看到儿子虽然依旧昏迷,但腹部的肿胀似乎消下去了一些,呼吸依然微弱却平稳了些许。
他快步扑到草席边,看着华佗敷上的药膏,又看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劫后余生般的嚎啕。
“郭太守,还请尽快安排人手,准备接下来的抗疫之事才好!”
华佗沉声说着,并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刀具,转身大步走出帐篷。
……
新蔡城外的临时安置区,如同人体上一个巨大而混乱的伤口,暴露在干冷的北风之中。
污秽、绝望与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药,给我药,我孩子快不行了!”
“滚开,我先来的!”
“官爷,行行好!我娘她……”
药棚前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灾民,他们伸着枯枝般的手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拼命向前推搡着,试图抓住那仅有的药碗。
负责维持秩序的郡兵人数太少,又惧怕染病,手中挥舞的棍棒显得苍白无力,呵斥声被淹没在鼎沸的哭嚎与咒骂里。
“诸位,都不要急,朝廷已经派人前来救治你们了,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
随着一声高呼,一队人马快速赶了过来,紧接着,几口临时垒起的大灶,快速的架了起来。
来自司隶常平仓的第一批药材终于到了!
张仲景亲自指挥,带着一群手脚麻利的药工和临时招募的妇人,将一捆捆草药投入锅中。
灶膛里,粗大的柴火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熊熊的火焰炙烤着铁锅锅底,阵阵草药的味道四散飘来。
黄连的苦、黄芩的涩、葛根的甘,还有大量粳米的清香,在滚水中迅速交融。
一个满脸污垢、抱着气息奄奄幼童的妇人,贪婪地吸了一口那升腾的白气,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眼中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污迹流下。
她猛地回头,对着身后还在推搡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都别挤了,是药,是朝廷送来的药,朝廷没有抛弃咱们,都安心的等一等,然后排队,排好队啊……”
这嘶哑的喊声,令周围顿时一静。
旁边一个被挤倒在地的老汉,挣扎着爬起来,挥舞着手中的破碗,附和着喊道:
“对,官府和朝廷不会不管咱们的,都别乱,真要挤翻了锅,谁也活不成!”
一个原本在人群中躁动不安、试图往前冲的壮年汉子,动作也猛地一滞。
他想起了今年秋后,家中断粮,是郡里新设的常平仓按朝廷定的“平价”粜粮,才让老母和妻儿熬过了那段日子。
粮车上的官印,仓吏虽然疲惫却还算公正的吆喝声,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是啊,面对灾荒的时候,朝廷和官府都尽全力保住了他们,如今面对疫情,又怎么可能放弃他们呢?
壮汉咬了咬牙,猛地转过身,然后张开双臂,像一堵墙一样拦住身后的人群,高声吼道:
“都他娘的回后头去,好好排队,谁再往前挤,别怪老子拳头不认人。
我们要相信朝廷和官府,所有人都会吃上药的,想活命的就得守规矩!”
随着几人的呼喊,人们看着大锅上方那带着苦味的白色蒸汽,回想起来自常平仓的“平价粮”带来的温饱,混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