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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第2页）

见得这般如此，他面上却是一阵恍然的神情，心绪不错地道：“原是在这儿，还好还好。”

说罢，他躬身拾起圆镜，朝着面颊照了照，须臾勾起唇角，似是对镜中自己这幅尊容颇为满意。

云慈一时间没忍住轻笑一声，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见得镜面之中圆镜原本的相貌之时，她便想起了。

——那“圆镜”，说是镜子实则是只修行尚浅未能修出人形的镜妖。亦是云泽当初下山降服的第一只妖物。

清元宗素来秉行着修习与践行皆不落下的教学观念，修行满一载的弟子皆会被遣下山去，降得一只妖类方可返还宗门。不过出于待弟子们的安全考量，这降妖的范围便也指定在了宗门脚下的浮玉山内。

山里头能有什么妖，那可多了去。可足以被修行方过一遍的小弟子降服的妖物，却是一双手便能够数的出来。无非是些兔子精狐狸精山鸡精一类的。

是以当云泽拎着一块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圆镜，摊开手掌举到师父面前时，素来面上挂着笑的应掌门难得抽了抽嘴角：“你管这个……叫妖？”

“是呀是呀，人家旁的师兄师姐都费了好大的力气捉到了山精妖怪才敢回到宗门。云泽师兄只捡了块破镜子便回来了，莫不是看咱们师父好说话，便想着‘走后门’了？”小师妹云瑶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出言拱着火。

这末尾的“走后门”一词，还是她偷偷扒着墙角听两名师姐说闲话时学来的。起先她并不知晓其中含义，还是缠着云慈闹了她好久，后者着实受不住适才万般无奈之下解释给她的。小孩子乍然识得了一个新词儿便开始迫不及待地用起来，也不管是时的情景合适与否。

果然，师父闻得她这话，原本便一肚子的火气烧得更旺盛了些，暴呵着叫云泽当即便给他滚出去。还是云慈无奈之余再作了回“和事佬”，先是“威逼利诱”地将小师妹哄出去玩她自己的；又好声好气劝师父压下火气，听上一听云泽是如何说的；末了还得亲自去将一气之下当真“滚”出殿外的云泽生拉硬拽地扯回来。

那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僵持着对峙良久，过了好半晌，终是师父的一把老骨头败下阵来，先一步眨了眼。也顺势将语气缓了些，道：“云泽，你大师姐既然替你求了情，为师便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同为师解释的机会。”

云泽也道：“看在大师姐好心来劝的份儿上，我便解释解释吧。”

云慈望着这般年岁尚还跟两个小孩子似的师徒二人，心下一阵无话，徐徐轻叹了声。

好在那二人倒也见好就收，随即不再争执。

云泽将那圆镜并起两指捻起来，随手往着空中一抛。旋即在应淮与云慈二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那圆镜之中骤然发出一阵少女的娇嗔：“你做什么？晕死我了！”

应淮瞳眸瞪得溜圆，凑到近前去看那镜子，白发白须白衣衫的小老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竟当真是妖？”

不肖云泽亲自作解，圆镜便抢着答道：“当然了！你老眼昏花了不成，看不出本姑娘是镜妖吗？”

应淮闻言甚是幼稚地瘪了瘪嘴，应了声：“哦。”

须臾他却又想到什么，转向云泽：“不过，这浮玉山上，哪里来的圆镜？”

云泽先前尚还应对自如的神情瞬时浮现出一丝皲裂，心下一阵发虚，他干笑两声，思忖着究竟该当如何同师父解释，自己曾是捉到了山精野怪的，甚而还不少。可每每在途中遇见没降到妖物哭丧着一张脸的师弟师妹，他便会不忍心地将方捉来还没捂热乎的妖物徒手相让。

让着让着，云泽适才惊觉，竟是将自己能力范围以内能捉来的妖精悉数让了个干净，剩下的尽是些老弱幼小。老的弱的他狠不下心去捉，小的……若是要等到小的成年，怕是他就要在山里当上个野人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适才歪了主意，跑去山下众弟子口耳相传“什么稀罕之物在此地皆不会没有”的神秘之地“鬼市”，在一处甚少有人看顾的小地摊子上，以区区一颗灵石的价格买下了这枚尚未修得人形却已然开了灵智的圆镜。

他默了默，尚未想到说辞。那圆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道：“你这臭老头子问这么多做什么！”

应淮惯常脾气好到没边儿，被她当着面这般对待却也还是笑着。

云慈却是蹙起眉梢，当初的她毕竟年岁也不大，心智尚未有如今这般成熟。面上藏不住分毫的情绪，当即便怒气满满地道：“你这小妖，怎敢待师父这般无理！”

圆镜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你也说了我是妖物，妖物不就应当这般粗鲁无理吗！”

云慈被她怼得一时无言，气恼之下摆出大师姐的架势冷着脸强硬地叫云泽必须要将那圆镜丢出清元宗去。云泽素来便最是怵她，闻言分毫推脱之语也无地利落答应下来。

而今看来，这答应当真便只是口头上的答应上一句。

思及此处，云慈福至心灵一般地倏忽想到了什么，旋目朝着守在镜面旁侧的小姑娘望去。心下暗道：想来，如今这昔日未成形的小妖已然……大有作为。

随即半是无奈半是惦念地摇摇头，只叹了声，究竟是没说什么。

镜中是时亦是倏忽乍起一声笑来，除却云慈以外的众人尚未看出是何事物发出的声响。却见云泽猛地一手捂在圆镜之上，小心翼翼地旋眸朝着四周环了圈，见并未有人往这边看来适才狠狠松了口气。旋即打开紧紧捂在圆镜上的手掌，弯起食指自镜面上叩了叩，告诫道：“这里可是凡界，小心你这般被人发觉了，当作妖物叫人烧了去！”

“可我本来就是妖物呀，”圆镜中娇俏稚嫩的女声理直气壮地道，“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嘛！当着你那师姐师父的面儿你都能够护得住我，还要怕区区凡人不成？”

“师父与师姐皆是君子，我将你藏匿在房间里，他们不经由我的同意便定然不会擅自进屋去，”云泽却是笑着摇头，轻叹了声，“你忘了我偷偷从山下小镇上买回来的那些个话本子，这凡人的心思，才最是难测。”

小镜妖并不懂那些，也懒得去懂，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旋即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