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倒是好说,毕竟是思及着“魔君沧琰”在场,其余弟子们行得皆与他二人相隔甚远。赵生身为凡人之身,并不知晓他们仙魔两界之事,自是分毫没有这一层的顾虑,却也是念着人家夫妻两个,自己紧紧跟得那样近像什么样子,故而亦只是行在旁侧。
唯有路鸣,不知是出于哪般的心思,亦步亦趋地行在沧琰身后,垂着脑袋,思绪似是已然游离出了千里之外。此番沧琰跟着云慈倏忽停下来,他却因着分神,毫无防备地一头撞在沧琰背脊的位置。
额上蓦然一阵生疼适才使他回过神来,龇牙咧嘴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许是顾及着此间众人皆是神情肃穆,他只是兀自抬手按了按额心,究竟是一言未发。
脚步声蓦然息止,周遭亦无一人开口说话,甚而连着众人的呼吸声亦被刻意地放轻,四下一时间静得一丝声响也无。
云慈驻足良久,蓦地抬起手,阖上眼眸并起两指,凝神聚气于指尖,旋即释出一缕神识悄然向周遭探查而去。
四下再度静下来,有小弟子没忍住朝着旁侧的弟子凑得近了些,悄默声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不待他身旁的小弟子答他些什么,沧琰却是冷不丁地开了口:“你平日修行都修进狗肚子里面了,连再基础不过的探查术也识不出?”
小弟子被他骤然的插话惊得险些背过气去,待缓过神匆忙讪讪笑了两声,恨不能回到过去将方才非要多舌的自己的双唇死死捂住。
沧琰此时原本便对着他们颇有些不满,如今得了合理发作的由头便愈加无甚好气地道:“该罚。”
“便罚你——”
他顿了顿,不知因何倏忽想到。若是云慈是时神思尚在,定然会蹙着眉以一种不甚赞同的目光凝着他,不冷不热地唤他的名字……
思及此处,他唇角不自觉弯了弯,随即便在那小弟子近乎要哭出来的神情注视下,高拿轻放地道:“待此行末了,回到宗门将门规抄上两遍吧。”
小弟子原本见他神情不善,心下已然暗暗存了“死志”。寻思着要么是得领上好一顿板子,要么这门规罚抄也当是百遍起步。甚至于万一大师姐一个心狠,要将他逐出清元宗去,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待他满怀期望的爹爹娘亲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大姑姥三舅妈……
正满脑子想得悲壮,却蓦然闻得他此言,连忙道:“是!”竟是生怕答应晚了他便要改变了主意一般。
沧琰没忍住轻笑一声,心下莫名的火气消散了大半,倒也不再为难他。只旋过身,依旧将视线全然凝在身畔的云慈身上。
云慈再睁眼时,鬓角已然浸出涔涔的薄汗,眼底亦是一片惊愕,眉心蹙得愈紧。
沧琰见状忙问道:“如何?”
云慈似是尚未从神识查探到的场景的惊骇之中回过神来,鼻息粗重了几分,她抬眸深深望进沧琰眼底,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沧琰略一扬眉,心下却仍是不解。
云慈眸光微敛,睫羽似蝶翼般轻轻颤了颤:“此处,一丝活人的气息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沧琰近乎是想也不曾想,便下意识地反问。
此处究竟是堂堂一方县令的府邸。纵是他出门在外,府中又怎可能连一名小厮也不留下来?
云慈却并不答话,只是再度摇了摇头。轻抿了抿略有几分干涩的唇瓣,几经启阖之后却是只字未曾言说。许是方才神识之中所见到那般的场景实在太过令人惊愕,惊愕得她思忖许久也想不出贴切的措辞来描述,惊愕到……她甚而怀疑是自己方才的术法出了差错。
“去后院。”默然良久,云慈心下思绪未定,却淡淡吐出这三个字来。
众人闻言互视一眼。
赵生先前本就为他二人虽救,亦是知晓他们会使上一些旁人学不来的本领。再者后来眼见连着那帮子仙人尚且待他们毕恭毕敬,虽说他们予那群官差的解释是他们曾救过那几名仙人,可他在此之前却也听得清明,那群仙人里为首的那名男弟子管那姑娘唤得一声“大师姐”。
虽说这几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干系他至今尚未捋得明白,可无论是出自哪般的道理,他亦是毫无一丝迟疑地信任他们所言。
一侧的小弟子们则是想着,若是说为人,他们自是不会相信“魔君沧琰”此人;可若是说法术修为能力一类的,他们却是信得过他的。
而沈师爷等人……自是没得什么选择的余地。
随即此间众人纵是思绪不甚相同,行动上却也算是一拍即合。
“喂,”云慈话音落下后的半晌静谧之余,沧琰倏忽回过身,目光不轻不淡地落在队伍最末的沈师爷身上,“你,对,说的就是你。你过来。”
沈师爷战战兢兢地晃着两条抖成筛糠的腿上了前,沧琰眼见他这一副怂相儿,有些没忍住地“啧”了声,适才朝着他发号施令道:“给我们带路,去你主子家的后院。”
沈师爷乍然闻得此言,又听至“主子”一词,先是一愣,旋即似是想明了其中含义,面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许久却只憋出来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