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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第1页）

他这厢一番壮志豪言放得干脆利落，旁侧的沈师爷闻之心下暗道不好，悄不作声地往着一边张捕头等人聚集的位置蹭了蹭步子。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尚未挪出去几步远，便被身后蓦然一声呼喊唬得周身一惊，胸膛之下剧烈地起伏着。他强扯着嘴角做出一抹僵硬的笑，适才回过头去。不待他回上一声，出言之人便似笑非笑地自顾继续道，“怕我们生吞活剥了你不成。”

沈师爷循声偏了偏首，见发话的是沧琰。目光触及他身着的粗布衣衫之时，两道缝儿大的眼眸之间本能地掠过一丝不屑，可到底是碍于方才所发生的种种，他只得沉下气，干笑两声适才回道：“哪里的事情，姑娘莫要再拿我打趣了。不过是刚站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这不是……活动活动。”

说罢，似是怕几人不相信他的话一般，沈师爷刻意提高了膝盖，在地面猛跺了几步。

沧琰勾唇轻嗤了声，倒也不置可否。

路鸣是时也留意到他这边的动向，眉梢没来由地一扬，眼皮子着实没忍住轻轻抽了抽，他语气不轻不淡：“沈师爷你大可以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从前偷溜下山，看过那么些你们人间的画本子，‘两军交战不斩使者’的道理我还是略懂一二的，”他若有似无地瞟了他一眼，又转瞬移开视线，只昂首望着天，紧攥着拳，一副少年血气方刚的模样，“虽说你的确该死，可更该死的另有其人！”

言毕，他回过首，望向身后一众同样愤慨激昂的师弟师妹，肃了肃神情，扬声问道：“我们此行下山，是来做什么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说是“奉掌门之命”、有人答“历练沉淀自身”、亦有人云是“来见识人间百态”……须臾，不知是谁忽然喊了声“惩恶扬善！”

众人适才终于统一了声调，齐声答道：“惩恶扬善！”

“不错！正是惩恶扬善！”路鸣猛地一拍手，也跟着高声道。末了，他环视一周，探手抚上腰侧配剑的剑柄，“走！去县令府，给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话音尚未散去，却见那群白衣少年果断抛下先前随行的沈师爷与另几位官差，干脆利落地提步便欲去县令府寻人。

沈师爷等人有心阻拦，却又不敢吭出一声，只得憋屈着一张脸在原地急得打转。

赵生短暂一愣之后面上瞬时一喜，草草瞥了眼旁侧的沧琰云慈二人，便也不作他想，只匆忙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沧琰望着依旧站定在原处垂着首、敛着眸、状若深思的云慈，实在没忍住立起两根手指，伸到后者面前使力晃了晃，扯了扯唇角：“青天白日的，睡着了不成？”

“你再不清醒清醒，恐怕你那好师弟已经领着那帮子小弟子把那浮沽县令的头颅拧下来，捧到你面前了。”

经他如此一说，云慈适才恍若大梦方醒一般，匆匆抬首望向路鸣等人，见他们是时尚未行出去多远，心下暗自松了口气。识海之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仙门戒律第六千六百六十六条：无论所见所闻为何事，仙门弟子皆不得伤及凡人。”

思及此处，她提步便欲上前去阻拦。没行出两步，她倏忽发觉衣袖之上传来一阵重力，蹙眉回过首，都不肖抬眸去看，她便知晓是何人所为，不假思索地道：“沧琰，你做什么？”

后者轻笑出声：“我还没问你要去做什么？去阻止他们么？”他此言分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并不等云慈答话，便自顾点了点头往下说着，“凭靠你我二人，阻拦下那帮愣头小子自然不在话下，只是……”

他叹了口气，故作哀惋：“赵大哥一家子可就惨喽。他妹妹总归已然去了，大不了便是顶着污名死后也不得安生。待我们和路鸣他们离去此地，只怕赵大哥和他那老母亲的日子才是真的生不如……”

一个“死”字尚未来得及自唇齿间溢出，云慈却蓦然开了口，泰然若素地瞥了眼适才喋喋不休的沧琰：“我何时说过要阻拦他们？”

沧琰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似是被她倒打一耙的无赖气得隐隐发了笑：“不是你方才自己说的，你们仙门的规矩，不得伤害凡人么。”

云慈闻言愕然一瞬，心下暗自羞恼，自己竟是一时不觉，将心中所想之言念叨出了口！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唇瓣，云慈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依旧气定神闲地回道：“仙门是存有此条规矩不错，可此处又无外人。”

言外之意再分明不过，规矩自是规矩，可若是无人知晓……

此话方落，沧琰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瞳孔亦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若是放在从前，他是不论如何也实在想不出，这般的言论竟会有朝一日是从素来最是遵循章法的“仙门楷模”云慈口中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