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做什么都呆愣愣的一人,却在那歹徒的刃尖即将划破沧琰衣衫的一刻,反应敏锐地在地面之上随手举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那人。
那石块算不得大,只砸的那人趔趄了一瞬。沧琰趁这时机跑远了几步,再回首时,却见那利刃已然洞穿了二狗子的胸膛。
而二狗子,嘴里分明咳着血沫,却依旧傻呵呵地乐着……
想得出神,沧琰纤长的羽睫簌簌垂敛,自眼底洒下一片不知名的浅影,晦暗如深。
怀里的小雪狐见他杵在原地、怔愣良久,似是有些担忧,抬起毛茸的一爪,温热的肉垫按在他面上,轻轻推了推。
沧琰尚未有所反应,最先被提及名讳的树杈儿却蓦然抬起手,指着他,磕磕巴巴地道:“你……你怎地知晓我们的名字?”
沧琰回了神,闻言挑眉轻笑,不假思索便开口答道:“应当是在学堂听夫子说的罢。”
树杈儿一怔,二狗子却呆讷讷地歪头认真思索了良久,半晌适才接过他的话头,慢吞吞地道:“可是……夫子为我们上课时,从来不曾唤过人名的啊。”
沧琰一噎,瞬时语塞。眨了眨清亮的紫眸,须臾面不改色地胡诌道:“那许是我算出来的喽!我这人嘛,平日里没什么大的喜好,闲来无事之际,酷爱钻研一些凡间易术。”
树杈儿眨眨眼,依旧听得一脸茫然。二狗子却是猛地一拍脑袋,信以为然一般地点点头:“缘是如此。”
许是体谅他心智着实不甚佳,沧琰倒也不再欺负他。心下暗暗下定决心,从前承过他们的情,虽知此间不过是幻境一场,但既然重历旧事,便无论如何也要护他们周全。
少年目光坚定,一双紫眸自微微低垂的睫羽间泛着晶亮。怀中的小雪狐轻轻昂首,浅灰狐狸眸子正撞进少年深邃的眼底。不似外表那般镀了层盈盈的光晕,而是深不见底的晦暗。
晦暗自他眼底映在遥遥的天际,如浓墨滴入清潭般迅速晕染开来。小院里的少年们嬉闹声渐渐低了下去。沧琰倚在院角老槐树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小雪狐的尾巴尖尖松软的茸毛。
天光亮了又暗、黯淡复又蒙亮,周而复始,已然不知流转了多少日的光景。
“咚、咚、咚。”
平静的时日被院儿门扉响起的一阵不甚规则的轻叩声打破。
是时沧琰手里正拎着半只方出炉的烧鸡,油亮酥脆的皮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这是他晨早特地费了好一番功夫,扯着今日主厨的老木头的衣摆不放,瞪着一双圆眼睛湿漉漉地望上去,央求了好久将老木头磨得无法,适才讨下来的。
此刻,他捻着手,慢悠悠地撕下薄薄的一块。指尖一挑,肉块自晨光熹微之中泛着诱人的油光,香味弥散。他故意捏着那肉块在小雪狐面前晃着圈儿,唇角微翘:“想吃么?”
云慈面上羞赧,若非覆身的雪白绒毛着实厚实,怕是已然能够看得出她此时的面色已是若烧红的烙铁一般。
她竭力不去看沧琰与他手中的肉块,却抑制不住雪狐狸的本能,湿润的鼻尖动了又动,耳朵尖尖倏地竖起,浅灰色的眸子亦是直勾勾地盯着那肉块,随着它飘摇不定。
待肉块之上的热气渐渐洇开,云慈究竟是耐不过雪狐狸的本性,又许是懒得挣扎了。狐吻轻启,露出两颗牙儿尖尖,焦躁地自喉间挤出几声不满的闷哼。雪白茸爪高高抬起,勾着爪尖,猛然朝着沧琰手里那肉块挠去。
见将小雪狐逗弄急了,沧琰没忍住轻笑一声,见好就收地指尖松开。白嫩的鸡肉轻巧地落在小雪狐口中。她眯起一双眸子,细细咀嚼了片刻,心情不错地摇了摇尾巴。
叩门声清澈地贯入他们耳中,打断此间轻憩。沧琰急忙撂下手里尚未吃几口烧鸡,另一只手蓦地将小雪狐揽在怀里,提步便朝着声音之处奔去。
待一人一狐匆匆赶至主院之时,院内诸少年俱是屏气凝神、静若寒蝉。远远瞥见沧琰的身影,树杈儿便忙不迭地朝他挥手示意,末了又急急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发出一声“嘘”的气音。
沧琰颔首抿唇表示知晓,众人适才将目光纷纷自他面上移开。
默然良久,叩门声渐渐被一阵朦朦胧胧的交谈声取代,众人听不清晰。树杈儿环视一周,见无人有前去打探一番的想法,便兀自朝着那院门走去。
沧琰眸光一凛,待树杈儿的身形离那院门愈近之时,闪身向前猛地一把将他拽开。
树杈儿被他拽得栽了一个踉跄,不解地抬眸,开口正欲询问,便见一并锋利的刃尖“刺啦”一声,刺穿了他方才刚要贴身的门扉。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树杈儿一屁股栽倒在地面,软着一双腿良久站不起身。
院门之外乍然响起是源源不断的撞击声、以及三两剑刃划过结界的呲啦声。沧琰阖了阖眸,旋即心下一定,不再犹疑地提步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行去。
身后小咯吱等人慌忙伸手拦他,可奈何他步子迈得委实快了些,他们的指尖未曾触及他翻飞的衣角,却究竟迟了一步。
但听“吱呀”一声脆响,沧琰毫不犹豫地抬手,拂开院门。
院门之外,来者似是未曾料及里面的人会忽然主动开门,一时间忘了遮掩,身影自正午璨目的日光映照下展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