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掠过礁石,碎浪在暗夜中炸成白沫。尹姿坐在纪念馆外的长椅上,指尖摩挲着那枚银色吊坠的边缘。它早已不再发光,金属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氧化痕迹,像岁月无声爬行的足迹。
她没有回基地。
今天是“归巢计划”正式宣告终结后的第七百五十三天,也是扶青最后一次心跳被记录下来的纪念日。官方文件写着:“项目负责人扶青,因意识载体崩溃,于南极站执行最终断连程序时殉职。”可只有她知道,那份死亡证明下埋藏的是怎样一场漫长而温柔的告别。
远处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S市的新区已经建起第三座生存学校分校。孩子们不再只学射击与求生技能,他们开始写诗、画画,在操场上种下第一批转基因耐旱向日葵。白棠上周发来消息:今年毕业班的学生自发组织了一场“记忆展览”,展出的内容全是父母口述的旧世界片段??冰淇淋的味道、雨后泥土的香气、电影院里的爆米花声。
尹姿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生物舱里微弱的声音:“别让未来只剩下战斗。”
她忽然觉得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灵魂深处那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倦怠。七百多个日夜追逐一个影子,如今影子消散,光却留了下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陆砚发来的加密讯息,只有短短一行字:
>**“南纬11°27′,西经168°04′,深海探测器捕捉到异常能量波动。频谱分析结果……匹配FQ系列神经共振波形。”**
尹姿瞳孔骤缩。
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猛地站起身,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仿佛能穿透数千米海水,看见那块沉入马里亚纳海沟底部的黑色晶体。
不可能。
她亲手摧毁了十二个基站,用量子干扰器将每一个隐藏节点彻底焚毁。扶青说过,只要那些核心终端消失,“回声”就再无复苏可能。更何况第九容器本体已在南极自毁,意识主链早已断裂……
可如果……如果不是复活呢?
如果是某种残留信号,在极端环境下被重新激活?
她迅速调出全球监测网的历史数据。三年前,正是在这片海域附近,一艘失踪已久的科研船曾发出最后一条求救信号,内容残缺不全,仅剩几个关键词:“舱体漂移”、“非自然温升”、“听见人声”。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幸存者幻觉或设备故障。
但现在回头看,那或许是第一次预警。
尹姿转身快步走向停机坪。她没通知任何人,只留下一张纸条压在蒲公英枯枝下:“我去确认一件事。别找我。”
直升机破开云层时,东方天际正泛起灰白色晨光。飞行途中,她反复回放那段语音记录??来自观测站生物舱的最后一段对话。她一直以为那是扶青意识分支的临终告白,可现在细听,却发现某些细节不对劲。
比如他对吊坠的回答。
他说:“背面刻着‘Mama’sBoy’。”
可实际上,那行小字是在**侧面内壁**,从外部根本无法看到,除非……他早已知道,而不只是通过传感器读取信息。
还有那句“让我睡吧”。
语气太过平静,不像一个即将湮灭的存在,倒像是在安排后续步骤。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也许他从未真正想结束自己。
也许那一幕温情告别,本身就是一场精密设计的掩护。
三小时后,直升机降落在远洋科考平台“探渊六号”上。这是一座隶属于联合监管委员会的移动研究站,专门负责监控深海遗骸与废弃科技残片。站长林昭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科学家,见到尹姿亲自前来,神情震惊。
“您不该来的。”林昭低声说,“我们还没上报这次发现。因为……数据太诡异了。那块晶体不仅有能量反应,而且每隔七十二小时,就会发射一次定向脉冲,频率恰好对应人类脑电θ波??也就是深度梦境状态下的波动模式。”
尹姿心头一震。
θ波……是记忆重组的关键频段。扶青曾在笔记里提过,若要实现跨载体意识迁移,必须借助这种接近潜意识门槛的波形作为桥梁。
“你们尝试过干扰吗?”
“试过三次。第一次用强磁场屏蔽,脉冲中断了四小时,然后恢复;第二次投放纳米溶解剂,晶体表面腐蚀了3%,但内部结构完好;第三次……”林昭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发送了一段模拟人格唤醒代码,结果它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