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侧的皮肤越来越痛,那是一种被剐蹭的痛感,像是表皮被一层一层剐下去,里面的血肉和筋膜暴露出来。被晒到会痛,被风吹到会痛,被人看到也会痛。什么都不做的时候,还是会痛。
这股痛楚如此真实,可是熬到这阵剧痛过去后,她抬起头,看向镜中自己的脸:那张脸完整无损,哪里有什么伤口?
除了右侧眼角的附近,有一点过分白皙和平整——那是一块陈年灼伤的疤痕,是当年在弗雷娜船难留下的——除了那里,整张脸都光滑如新,没有任何伤口。
她看向那块灼伤疤痕。
那里就是发出剧痛的地方,可是所有人,包括姨妈、医生,以及历任心理咨询师,都说那块伤疤早就好了,它不应该痛。
那个伤口确实早就好了,它不该痛。
她死死盯住那片灼烧疤痕,抬起手掌,颤抖着覆盖在那上面,立刻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痛到鼓了起来,一下一下地,不停鼓动。
那阵痛楚如此逼真,真实到她无法忽略。
伴随着这阵鼓动,一阵令人不悦的气味在洗手间弥漫开来,像是鱼虾在下水道里沤了很久。
在这阵腐臭味中,她忍住痛楚,看向镜中自己的脸,审视自己的五官,不禁怀疑:
她确实有一张皮肤光滑、完好无损的脸吗?她的五官确实按规律排列在那张脸上吗?
自己真的长这个样子吗?
异象并不反映在镜子、照片、视频里。当她拿着手机去拍一个有异象的人时,手机里呈现的并不是异象,而是对方在他人眼中的样子。
所以当她看向镜中自己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别人眼中的她的样子。
别人眼中的她长相正常,可是那阵疼痛和气味时刻提醒着她:这张正常精致的脸,它是真的吗?
当她伸手去挠那块伤疤的时候,洗手间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扮时髦的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她收回手,不再看那面镜子。
她忍住痛楚快速洗完脸,把头发也弄湿了一片。
然后她离开这个洗手间,也离开了这座陌生广场。
从广场找到回家的路后,李明眸特意步行回去,尝试拖延时间。
但走了40分钟,快到饭点的时候,她还是避无可避地回到了家门口。
她站在门口的地毯上,没有开门,没有叫人,也没有按门铃。
她害怕打开门之后,要面对姨妈的表情。
刚从心理咨询诊所离开的时候,赵医生说,想把她转介给别的咨询师。
赵医生认为自己帮助不了李明眸,毕竟李明眸已经在这里做了两年半咨询,但情况一直没有起色,换个咨询师,可能会更好。
赵医生还说了一大堆解释的话,李明眸也没听清,她的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
她觉得自己被转介的理由,大概不是因为赵医生说的那些话,而是因为她冒险转述的,关于赵童童的那些话。
赵医生当时说了半天,看李明眸低头没反应,便叹息着说:她待会会亲自打电话跟姨妈解释,让李明眸不要紧张。
但无论赵医生怎么安慰她,李明眸都很清楚:在姨妈得知她被转介的那一刻,就会知道,是她把事情搞砸了。
李明眸想着这些事情,在家门口站了五分钟,身体微微发麻,也不敢敲门。
下一个瞬间,门突然开了。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动作很大,发出的声音响彻走道。
李明眸下意识后退一步,离门远了一点。
姨妈出现在门的另一边,看到李明眸站在门口,有些惊诧:
“你没带钥匙吗?我刚想下去接你,看你今天这么晚。”
李明眸本来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姨妈的脸。但是听到姨妈的语气,她有点困惑,抬头去看,想要确认姨妈的表情。
然后她看到了姨妈灿烂明媚的笑脸。
她刚刚果然没听错,姨妈的语气很开心……
但姨妈为什么会开心?
“刚赵医生给我打了电话,说你答应去那个剧团看看,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