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该说。
但听到赵医生提起赵童童,她像被什么刺中,皮肤上泛起细密刺痛,像是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碾过,表层的肌肤在又痛又麻的混沌里,一点点失去知觉。
在那种微微麻痹的触感里,她说了下去,像一只无限膨胀的气球,无法停止:
“‘湮灭’这个词跟‘死亡’和‘消失’不同,它更彻底。它指的是被完全淹没或消灭,不再存在或被破坏的状态。
“这个词通常用来描述某种事物或现象被彻底消除或灭绝的情况。
“就像一个人希望消失得比死亡更彻底,他希望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他,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赵医生的姿势完全没有变化,仍然是微微前倾的动作。
李明眸有种感觉:或许自己应该在这里停下来。
但那种被针碾过的感觉,在她的身体里不停蔓延,那些触感沿着她的血管流过,最终来到了她的心脏。
她以为自己会感觉到一阵刺痛,但比起针扎的刺痛,她更多地感觉到酸涩。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心脏就像被两只手掌包裹住,然后攥紧。
她的嘴巴有了自己的意志,自作主张说下去:
“致谢辞是感谢对方的奉献,决心以某种方式回报的一个说辞。
“赵童童会不会觉得,自己消失的话,才是对妈妈最好的回报呢?
“他大概知道你很辛苦,他不希望你那样。”
李明眸说完之后,咨询室内安静了很久。
下班晚高峰已经过了,从窗户外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变得稀稀落落。她大概是最晚的一个咨询者,走廊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大家似乎都下班了。
环境突然变得寂静,电脑细微的运行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嗡……”
“嗡……”
“嗡……”
在这种寂静中,赵医生长久地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良久后,赵医生缓缓收回前倾的动作,重新靠在椅背上。
李明眸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用一种冷静得诡异的语气说:
“对不起,明眸,我身体突然不太舒服。要么我们提前结束这次咨询吧。”
膨胀的气球鼓胀到极限,突然爆炸了。
“砰”地一声巨响后,世界寂静了一瞬间,什么声音都不存在了。就好像世界也在这个瞬间湮灭了一样。
这个瞬间结束后,比之前嘈杂千百倍的声音,重新灌进了李明眸的耳朵。
路怒症的司机大声叫骂,骂声随着尖锐的鸣笛声刺入窗户,发出金属刮蹭玻璃的声音。门外传来助理们的笑声,连绵成一片,在走廊中回荡,好像门外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发笑。
还有人在哭,又或者在咆哮,这大概是还没有结束咨询的患者。他们的呼叫声隔着墙壁传来,惨痛而遥远:
“他骗了我!他们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