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明愿看到一张供桌,一个香炉,两根粗白蜡烛。
那张照片就放在最中间,上面是一个板着脸老奶奶,看着很不好说话,同时还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好像能说出“死亡也就那回事吧”这样的话。
“老人家比较顽固,不愿意火葬,所以装进棺材,埋在地里,就在那。”秦静风以下巴点了个远方的土地:“还没到三年,不能立碑,所以看不到。”
“她老人家直到去世的前一天还在收拾地里的庄稼,天天闲不住,非得给自己找活干。睡前说第二天要去翻土,结果没醒过来,还得我来帮忙。”
仿佛不指望得到回应,秦静风只是自顾自得说。
她重新走到院子里,指向水井边的一个木头小窝:“那里是之前野风的家。”
那其实不能称之为窝,只是一个放水果的篮子加了一块布改造的。明愿刚进来时看到这个,还以为是放垃圾的地方。
秦静风道:“她从小到大野惯了,其实不喜欢住在城市,但我担心她一只小猫在家里没个支撑,会被抓到吃掉,所以还是带过去了。”
“或许我是错的,因为她也很快走掉。”她平淡诉说着。
“这旁边有一个垃圾处理厂,还有一条河。”秦静风慢慢思考,翻开记忆的苔藓。
“夏天的话,这边会很臭,有些人会去捡垃圾,因为里面的一些东西可以卖钱,我也去过,但是被针筒扎过手,我很怕病死,所以再也没去过。”
说完垃圾场,她说起家里冬天很冷,下雨有时候还会漏水,晚上还有丑丑的虫子跳来跳去,吓得人觉都不敢睡。
那个时候她每在睡一夜,出人头地的欲望就更强烈一分。后来她真的有钱了,给老家这破败的屋子重新装修,新铺了地板,糊了油漆,换了马桶,还接上了自来水和煤气,除了交通,看着好像和城里也没区别了。
这样的好日子,姥姥没能享受几年,她的福气比秦静风的努力要短些。
拿着抹布,擦干净屋内桌面的灰尘,秦静风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愿久久站在门边不动。
少顷,她干涩道:“学姐”
“那你呢。”秦静风看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女人的表情实在平静,在这样坦白残酷的目光中,明愿喘不过气来,只能轻声问:“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本来可以在一个好天气里,慢慢听秦静风去诉说这些,说她的过去,那些快乐的,悲伤的,后悔的,种种琐事。
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画面,她们彼此信任,彼此安慰,苦涩的底一定是甜,但这个机会被毁了。
学姐的过往就这样被她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撕开,只剩下了伤口和无措。
无法挽回。
第74章裂缝(七)
无风的院子中,偶然有路过的鸡鸭在叫,提醒人身处何地。
夜色近,光线逐渐剥离,桶中清澈的水倒映橘色天空,一波一摇。
一些明愿从未知道的事就发生在这片天幕下,而现在她也被迫成了见证者,仿佛成了分担罪恶的一部分,只能祈祷着轻判,等待结果的到来。
寂静的傍晚,秦静风目光平和,轻声说道:“我没有讨厌过你。”
她应当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因为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可明愿依然觉得心脏的表皮在发麻,那份对情绪的细微感知让她做不到去认同秦静风表面的冷静。
“虽然有时候,我的确会觉得”不知道想到什么,秦静风低下头,微微一笑。
接着,毫无预兆的,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定在明愿面前,俯下。身,潮冷的呼吸与那张冷白面容一同靠近。
这是学姐要接吻标志性的动作,明愿心头一跳,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后退一小步,左右环顾,查看身后有没有别的人在。
看完才想起来,这虽然是户外,但在秦静风自家的院子,没人会突然进来。
那个闪避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动作,明愿身体一僵,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糟糕了。
果然,秦静风缓缓直起身,眼中是雾一般薄淡的嘲弄:“看吧,是你在讨厌我。”
明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反驳道:“我没有!”
她笨口拙言去解释:“因为我们刚刚从那边走过来,有很多人,这就在外面,我就有点害怕”
秦静风问道:“害怕被看到吗?”
喉头哽住,明愿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