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愿叹息道:“衰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看到刚刚那位老人,她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家。
“不久之前,我有一个亲戚在浴室摔倒了,下肢瘫痪,后面一辈子都得有人照顾才行。如果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摔那么一下其实不会出太大的事,但那个亲戚年纪不小了,所以是现在这个结果。”
她凝望着悠远的夜色,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沉重,使她步伐也越来越慢,直到停下。她走累了,坐到路边的长椅上,抬头盯着不远处的红绿灯:“我很怕变老。”
嘟囔着说完,她沉下肩膀,声音很轻,像是幼犬在呜咽:“非常害怕。”
秦静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的左前方,低头看着她:“嗯。”
明愿道:“更准确来讲,我怕失去自理能力,变得不体面。”
突如其来的回忆浮现在脑海,她的表情变得痛苦:“因为我见过那种不太体面的。就比如,牙齿都掉完了,吃东西都不方便。大小便失禁,认知清醒但是运动能力丧失。好多好多。”
她说得已是含蓄,作为去养老院做过护工的人,亲眼所见的地狱场景,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衰老这个词语,不需要什么语言来修饰,本身就足够可怕。而每个人的一生,居然都不可避免遭受这种惩罚。
明愿道:“前两天,我妈跟我说,以后还是得生个孩子,不然老了怎么办。我不喜欢听这种话,但我没有完全反驳,因为我的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静风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难题。”
“嗯,我也知道,”明愿摸了摸眼下的疤痕:“我十四岁和二十四岁的想法完全不同,没有人会永恒不变,而我最怕选错了路之后的后悔,所以不敢把话说死了。”
她茫然道:“等我妈妈爸爸年纪大了,我作为他们的孩子,是一定会给他们养老的。那么,这样会证明我妈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红绿灯切换着,车流驶过。
秦静风坐到了她身边:“你会思考其合理性,就说明你心里,不认为她正确。”
明愿缩着身子:“因为确实也有不孝子嘛,还蛮多的但大部分人,都是凭借结婚生子来规避衰老之后的窘境,而如果我不走这条路,那么,我爸爸妈妈的七八十岁有我,而我老的时候,真的就会孤身一人。”
她念叨着:“我会没有家人的。”
像是被想象中的场景吓到了,明愿抖了一下,坚定道:“我不能没有家人。”
天上的星星始终散发着柔和光芒,不被世间万物影响。秦静风抬头望着夜幕:“人是群居动物,所以会期待家庭,你没有错。”
“但明愿,”她忽而转过头来,语气郑重了些:“父母就是父母,就算你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无法再从中找到父母的角色。”
须臾,她补充道:“至少在你的世界里,他们是无法被‘丈夫’,‘孩子’这两个角色所替代的。”
明愿知道。
她正失落,突然反应过来,秦静风给这句话限定了范围,那就是,在明愿的世界里。
那么,学姐的世界中,那两个角色是怎么样的?才会让她将她自己排除其外。
担心又触及到学姐的伤心事,明愿有些不太自然地舒展开来,大脑开动,想转移话题,又听到秦静风说:“我们不妨讨论更为本质的问题,你期待婚姻吗?”
明愿有些懵,下意识回答:“我期待爱情。”
脱口而出后,她忍不住看向秦静风的表情:“我不是恋爱脑哈,虽然上一段恋情结束的很突然,但我还是还是很期待的。”
她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回到结婚两个字:“结婚有什么用吗?”
秦静风道:“结婚有什么作用,读一读婚姻法的法律就可以了。离婚之后需要分配的,就是结婚需要保护的。”
明愿道:“财产嘛,所以结婚对象才要挑选‘合适’的吧。”
这幽怨的语气,让秦静风再次侧目:“你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能不耿耿于怀吗!”一说这个,明愿就来气:“我想过一万种分手方式啊,没想过这么草率的。我承认我被这两个字伤到了,它的存在就是在说明,衡量一个人衡量的是条件,而不是这个人本身!”
她叽里呱啦说完,整个身子靠上椅背,头往后坠:“你笑吧,学姐,尽情的嘲笑我吧!”
秦静风这种过于冷静且总会权衡得失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只为梦想努力,而不是让自己陷入情感这种无用课题的野心家。她一定从来没有为了感情这种事困扰过,所以她看明愿,肯定不能理解,认为她深受偶像剧的毒害,在心里蔑视呢。
这是明愿的猜想,而这份猜想并未落实,她听到秦静风问:“你很喜欢他吗?”
明愿鲤鱼打挺:“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所以我生气归生气,也没去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