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止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了无间城,她对着那几块尸骨负手而立,竟生出几分回家了的熟悉感。
再行几步,过一弯道,一个破落的牌匾在头顶徐徐展开,上面的字迹被风霜带走一半,模模糊糊能看出是“拾玉城”三个大字。
这样破败的牌匾,和不息山脚下恢弘的游机城有着云泥之别,说是个破落村庄都不为过。
一阵阵风沙从那牌匾下涌出,云川止捂着口鼻走近,冷不丁看见牌匾下立着一人,朝她机械般挥动手臂。
如此破败的地界忽然出现个人,怎么看怎么诡异,更别提此人青灰着一张脸,面上灰扑扑毫无血色,嘴唇却红得鲜艳。
云川止记起曾在无间城见过的拦路鬼,也是如此样貌,会在岔路口冲行人指路,若是信了它的指引,便会一脚踏入悬崖,一命呜呼。
“客官,莫再往前走了,前方有妖邪。”那人忽然开口,声音苍老沙哑。
“老前辈,在下是仙修,是来寻人的。”云川止听出此人并非鬼魅,便同他扯着嗓子喊,“你可见一白衣女子从这儿过去?”
“客官,莫再往前走了,前方有妖邪。”那人没理会她,而是顾自重复。
云川止顿了顿,又比划道:“那一个穿短衫的年轻女子呢,个子这么高,长了双神采奕奕的圆眼睛。”
“客官,莫再往前走了,前方有妖邪……”
云川止啧了一声,她上前劈手给了那“人”一巴掌,青灰的脑袋滴溜溜转了半圈,木头刻的猩红嘴巴朝着柱子一张一合:“客官,莫再往前走了……”
谁往此处放了个木偶人,云川止忍不住嘀咕,而后双手替它掰回脑袋,撬开嘴巴往里看。
只是个最普通的民间木偶,发出声音的是一块留声石,并非机关术,看来做这木偶的是个凡人。
云川止挥挥手任由它继续叫,继续踏入城门,眼前又是阵风沙掠过,灰扑扑的沙砾直往人眼睛里钻。
风沙停歇,像揭开块幕布似的,城中景象映入眼帘,脚下地砖坑洼,空缺处被沙土填满,风一吹,沙尘在坑底打转。
街边散落着一些摊贩留下的太平车,车上瓜果已经沤烂,拴马的马衔扔在地上,马儿消失无踪。
一旁商铺也是这般景象,木板将窗口遮盖得严严实实,甚至大部分都被钉死在墙上,只留了极小的缝隙。
云川止往那缝隙里看了一眼,屋中漆黑一片,毫无人气,却有股腥臭扑面而来,如同掀翻了天灵盖,熏得人泪眼汪汪。
云川止不用开门便知晓里面有什么,她扇了扇鼻子,垫着脚尖后退,继续往城中探索。
这拾玉城不大,所有门窗都紧闭着,静悄悄没有声息,唯有风沙呼啸,空荡寂寥,少数的一些房屋房门大开,里面空空荡荡,门口拖曳着陈旧的鲜血痕迹。
她随机寻了间看着不甚破落的屋子敲了敲,门中顿时响起刺耳的尖叫,然后两根长矛箭一般从缝隙伸出,发疯般刺向云川止,好在云川止反应快,迅速后退离开。
否则就被镶在门上当挂件儿了。
看来此处并非没有人,只是还活着的人不多,又不知因为什么不敢露面,只能将自己锁死在房门中,恐惧地等死。
“打扰了,我乃不息山仙修,是来帮你们捉妖的。”
云川止试图同门中之人沟通,然而尖叫声更甚不说,无数碎碗、烧红的煤炭、开水等“暗器”不要钱般往外砸,云川止只得转身逃跑。
她一连问了几家,要么便静悄悄没有声息,要么就如见了鬼似的嚎叫哭泣,云川止顿感疲惫。
看来这城中妖邪足够恐怖,逼死了不少人,还活着的精神也趋于溃散,离疯癫不远了。
因为有着妖气压制,云川止不敢轻易散出灵力寻找灵水,只能拿出同程锦书联络的喇叭轻叫她名字,然而对面仍然鸦雀无声。
不对啊,若*程锦书身处浮玉山,那么喇叭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短,按理说程锦书定是听得见的。
可如今无人回应,程锦书要么就是扔了喇叭,要么就是已被控制,即便听得见也无法回应了。
当然还有更坏的可能,云川止没有细想。
她叹了口气,又往拾玉城中央走去,踏过两条遍布残垣的街道,面前终于出现了一处完整的房屋,甚至门口还贴着年关时的版画,上面的关公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云川止抬手叩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漆黑的门缝中露出只警惕的眼睛。
眼皮松垮地耷拉着,盖住一半睫毛,眼眶高高耸起,眼窝深陷,看着是个枯瘦的老翁。
走了这半晌终于看见个没疯的,云川止顿感欣慰,她忙道:“老人家,我乃不息山仙修,到此寻人和捉妖,您可见过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老翁没有开口,仍死死盯着她,盯得云川止后背发毛。
门又吱呀一声开得更大,漆黑的缝隙足够一个人通过,老翁后退一步,花白的头发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似在邀请她进去。
树梢敲击墙壁的哒哒声不断响起,淡淡的松木香从门中飘出,没有腐肉的腥臭味,松木味中甚至还掺杂着米饭的味道,令人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