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甘衡全部不适都慢慢平息。
他呼吸变平缓深长,程荔缘不敢压着他,像轻轻抱了个巨大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甘衡家老宅有一个,程荔缘见过,没有防护罩,就那样放在他奶奶练书法的地方,程荔缘每次见就心一惊,怕一阵风吹来,把那东西刮地上,但甘衡家里的人都不在意。
程荔缘不明白那个东西为什么天价,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觉得甘衡就像一只巨大的鸡缸杯,他皮肤下在奔流滚烫的血液,她却想到了她在家吃泡面用的是复古的搪瓷面碗。
继承了鸡缸杯的人抬起手,手指伸进了继承搪瓷碗之人的发隙,揉着她后脑勺:“你脸色好差,你在想什么。”
平时不在意的琐碎小事不受控涌入意识,明明甘衡都没事了,她却想到非常无厘头的东西,但是甘衡的手指好柔软。
“……饿,好想吃泡面。”程荔缘嘟囔。
甘衡低头看着程荔缘,她趴在他旁边,脸朝向他,目光在游离,他知道她大脑在长时间高负荷运转后进入短暂应激,哪些念头该出现,哪些该过滤,她没法去处理。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
短暂的宁静仿佛会永恒持续,直到程荔缘迟钝的大脑想到了什么,脸上僵住了,声音特别轻:“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
甘衡没说话,程荔缘抬头看着他,不敢说那两个字,眼睛里都是恐惧。
甘衡:“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要我吗。”
程荔缘一瞬间感觉很多沉重的冰块滑进了五脏六腑,很难组织语言:“你在说什么,那不是你的错,你是被害的……回去就告诉医生,让他们给你检查,然后去专业的地方……”
她说不下去了,甘衡的眼眸从未这样看着她,他眸光里有种坦诚,无需语言修复过往,成长沉淀在他眼底,酿成了温柔。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他说。
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心境彻底不同,程荔缘不再回避:“我不会,但是。”
她想到的全是甘衡回去后,万一发生了最坏的情况该怎么办。
危机远远没有结束,阴影压在她心头。
“暂时都不会再发作了,是药性残留。”甘衡说。
程荔缘焦躁勉强减轻,想象不了他是怎么撑着身体一路过来找到她的:“其他人呢,就你一个人吗。”
差那一秒他刚刚赶上了,否则她会死,他也会死。
精神冲击的余波还在程荔缘体内汩汩流动。
甘衡:“犯罪集团那边有我们的内应,几个国家一起行动将他们连根拔起,我交换人质是预先定好的,智脑模拟了山洪后你们被冲散大概分布的点,还有离你们最近的临时据点,救援队中途遇到一些顽固抵抗的游击队,交火后他们去追击,我选了这条路,然后就和你遇上了。”
程荔缘定定看着他:“如果没有遇到的话……”
甘衡:“没有如果,我一定会遇到你。”
程荔缘:“你怎么知道?”
甘衡还是那样坦诚凝望她,他的眼神很安定:“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他们都很累,程荔缘精神消耗和体力消耗特别大,后面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就那样睡着了,意识沉入海底前,感觉到自己被抱起,身体像睡在吊床上,腾空,然后被放到了行军床上。
对方动作很稳,一点看不出身体刚恢复。
程荔缘带着朦胧未成形的念头,放松了全部精神,沉进了无梦的混沌。
再醒过来,她是被肉香味香醒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人,但看的出收拾过,她揉揉眼睛,下了行军床,推开门走出去,空地上一小摊篝火熊熊燃烧,甘衡蹲在那边,上面架了口炒锅,锅里滋滋作响,发出一种肉排的焦香味,很有点像牛排。
程荔缘的口水一下子不受控分泌,感觉肚子都瘪了。
他的脸庞被火光照亮,听见她出来的瞬间,就抬起头望向她:“来吃饭。”
这三个字和这个场景真是太违和了,程荔缘一边口水分泌一边惊恐地问:“……这什么肉?”
甘衡:“蛇肉。”
程荔缘倒抽口冷气,一刹那回想起她和王芃苣的对话,她一时好奇问了王芃苣毒蛇经过处理能不能吃,现在感觉自己特别乌鸦嘴。
不但遇到了毒蛇,还遇到了毒蛇都敢吃的人。
“怎么可以吃毒蛇!神经毒素生物活性很强的!还有那么多寄生虫和病菌!快扔掉!!”程荔缘对甘衡狂挥手臂,冲过去就要把那锅东西踢翻。
甘衡从容不迫:“哦,我说错了,是熊肉。”
程荔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