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一句话,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眼眶涌起酸涩,身体总是让路于积压的情绪。
委屈,一些不情愿的体谅,还有失望和生气,全部矛盾混合。最后变为平静和自制。
“不用了,”程荔缘站住了,没有回头,“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她这句话语气稍微温和了些,比冷战更让甘衡胸口闷堵。
他已经竭尽全力,依然有力所不能及,离他成年还有四年。
晚上,甘蔗还是没找到,推测是有人捡到了想养,把它装到交通工具上面了,所以气味线索断了。
“甘蔗很聪明的,能让带走,想必是个好人,不然它不会出来主动被发现。”萧阙分析。
程荔缘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又想起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甘蔗了,悲从中来,白天沉淀下的情绪又浮泛。
手机收到了一条语音消息,是甘徇发来的。
“我看那个康继纯发了个ins,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
甘徇还附上了截图。
康继纯用英文发了篇小作文,述说自己的委屈,通篇没有道歉,仿佛她才是被无辜冤枉的受害者,很多她在国外的同学,还有互关好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评论安慰她。
甘徇看了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担心程荔缘受了委屈。
程荔缘把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小兔子肯定会找回来的,你现在还好么。”甘徇安慰了程荔缘。
程荔缘:“不好。”
甘徇听出了她的意思,缓缓地说:“我们这样的家庭,小孩从小就不被允许当小孩,承载了很多东西,有很多不得已,甘衡也一样,等像我这样,十八岁以后由自己决定就好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甘徇像个不会批判的引导者,让她有种奇怪的无负担感,好像什么都可以跟他说。
哪怕是敏感的话题,也可以被无痛地承接。
曾经,她和甘衡也是这样聊天的。
到底是为什么,他们现在都不怎么和对方聊这些了,好像怕被碰到新鲜的伤口。
程荔缘心脏深处仿佛被扯了一下,疼的不明显,无意识问:“小徇哥哥,你的父亲也会控制你吗。”
甘徇安静了两秒,他听明白了。
“他对我很严厉,和甘衡的爸爸一样,”甘徇的声音听不出半点阴霾,“说起来我还更羡慕他,他有个很好的妈妈,这些我也跟他交流过。”
程荔缘:“甘衡说,董阿姨没有你妈妈那样的背景,她在甘叔叔面前,没有话语权。”
甘徇的声音更听不出个人阴晴了,仿佛立场很是中性:“起码他妈妈是妈妈,从小到大,我妈妈会无缘无故对我撒娇,你能想象那种无奈吗,说实话,真的很恶心。”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
和前面几句形成突兀的断裂。
程荔缘怔住了。
甘衡的声音幽灵般浮现于耳畔。好恶心,我觉得好恶心。
她一直以为甘徇家庭比甘衡正常健康一些,所以才养出了甘徇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
程揽英经常在客厅打电话回复客户,程荔缘会听到。
“儿童的亲职化也是一种家庭暴力,”她妈妈有一次这样说,“这是一种亲子关系的伦理错位,孩子在被父母撒娇时,被迫背上安抚照顾的义务,心里觉得恶心,反感,变得很烦躁,释放攻击性,都是很正常的,您婆婆不能用孝道这种儒教工具去要挟他们。”
空气安静流淌,程荔缘心脏难受地跳了两下,她感觉这一刹那,好像触摸到了什么不该被看见的阴影。
甘徇这样对她说,是信赖。
她也会像甘徇那样,不审视,情绪稳定。
“现在好啦,你在国外了,”程荔缘让声音听起来很轻盈松和,“不管什么人想找你,都隔着那么远一个太平洋,你想去哪就去哪,他们找不到。”
甘徇轻轻地笑了起来。
“希望有一天,甘衡和你,都像我这样自由。”
程荔缘眼前浮现出甘衡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和他那句矛盾的伤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