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幽影,下一秒,他起身快步穿过客厅,程荔缘听到推拉门被甩上的重响,接着是隐约的呕吐声。
程荔缘跑了过去,看见甘衡跪在地上,撑在马桶上方,把白天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听到程荔缘跑来,他还没吐完就按下冲水,自我厌恶地含糊说:“别过来……”
程荔缘知道甘衡有洁癖,运动员有洁癖很难受的,必须和人身体接触,必须流汗。
甘衡不喜欢一切不洁的气味,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小时候,他经常难以忍受地直接把程荔缘薅过去,脸埋进她肩膀,她的肩膀沉甸甸地被压着,能感觉到他的鼻子和嘴唇抵在她衣服上,隔着布料缓缓吸气,直到他们长大了,他才不再这样做。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吐了出来,他一定觉得很恶心。
程荔缘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默默蹲下来递给他。
甘衡别过脸,不想她闻到不好的气味,漱口完毕,又冲了一下水。
“……你没事吧。”程荔缘小小声地说,手放到他弓起的背上,轻轻拍抚,像安抚一只应激奓毛的猫。
甘衡没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微弱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很低地说:“你先出去吧,我清理一下。”
程荔缘出去了,帮他带上门。
她回到客厅,走到沙发前,慢慢坐下,姿势却并不放松,手肘笔直地撑着,眉头紧皱,胸口后知后觉泛上恶心,尖锐的耳鸣散开,被外面瀑布一样轰鸣的雨水淹没。
甘衡父亲的脸,和她父亲的脸交叠在一起,那个女人的身影,也和他父亲出轨对象融合。
程荔缘用力闭紧眼,再睁开时,面前站着一个人影,她抬起脸,撞进一双漆黑无光的眼。
他发梢和脸上都滴着水,T恤领口也浸湿了,感觉是用清水搓洗过度。
“你还好……”她还没问完,对方俯身抱住她,那是个紧紧的拥抱,直接将她压在了沙发上,变成了躺倒的姿势,整个人都被裹进他怀里。
他的体重,从未这样化进她身体。
这个拥抱没有让人小鹿乱撞,更像是求救,无声的溺水和微弱的呼喊,从他全身每个毛细孔涌出,她刚刚的难过,如潮水汹涌猛涨,两个人都沉进大水中,紧紧攀援着对方,互为浮木。
“我好恶心……好恶心。”他的嘴唇抵在她耳轮上,非常冰凉,呼吸是滚烫的。
“我知道,我也是。”她没有推开他,张开胳膊,慢慢环抱住他的肩膀,很轻地说,她的腋下压在他的臂肌上,腰背都被他手臂箍住,感觉被坚实安全地托起。
心跳逐渐激烈,又逐渐缓慢。
直到雨声变得潺湲,这个拥抱才结束。
“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他的声音很低微。
“你说吧。”她听见自己说。
“你要站在我这边,不论什么时候。”
“……好。”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膝盖顶在胸前,肩膀靠着肩膀,是个取暖的姿势。
雨还在下,保镖有自己的休息区,打电话请示甘衡什么时候回去,说董芳君在问,甘衡说再过一会儿。
他想和程荔缘这样单独坐到雨停。
程荔缘没有问他要怎么办,她也曾淌过这条浑浊的泥河,懂得他不需要被问。
“你问都不问吗,”甘衡反而不开心了,,他侧脸望向程荔缘,“不问我要怎么做。”
程荔缘小声说:“你不想说没事的。”
甘衡扯了扯嘴角:“那就不说了,免得烦到你,你只要记得你刚才答应的话就好。”
期末考之前,甘衡没来上学,请假去训练了,他月考单科好几门满分,学科竞赛也拿了第一,听课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学校完全没干涉,班主任怕其他人松懈,让他们别跟甘衡比,别想着装病请假什么的。
“钱友让,你别太过分了!”程揽英竭力压抑着怒气。
程荔缘听到动静,警觉地走了出来,看到她父亲站在门外,被她妈妈挡住不让进来,她停下脚步,没打招呼。
“缘缘,”钱友让喊了她一声,“网上的帖子,是你妈妈找人发的吗?”
程揽英:“闭嘴,你怎么好意思问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