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刑部大牢。
往日人人谨小慎微,生怕触怒官差,此刻却是一片鬼哭狼嚎,牢门被撞得哐哐作响,唯恐旁人不知其中冤屈。
那嚎得最响的,便是将军府二公子裴南泽。
“我进京前能想起的所有的事,知道的、不知道的、做过的、没做过的,我可全说了!还要我怎样啊?”裴南泽双手一摊,冲着牢门外喊冤。
狱卒皮笑肉不笑:“二公子真会说笑。没做过的、不知道的……您但凡给句实话,咱们也好交差,早点放您出去不是?何苦在这儿受罪。”
这位将军府二公子刚回京就惹上是非。
丞相公子在酒楼上倚栏纵酒,破口大骂三坊鼓楼内的男妓不守信用,说好昨夜陪他,却另赴他约。
此地正是东市闹市口,不一会儿便围了一群看客。
本也没什么,偏有个格外扎眼的。别人站着,他坐着。那公子哥骂一句,他便甩一下马鞭,骏马随之长嘶。
一声接一声,四周憋笑不绝。
公子哥觉得受了羞辱,正要冲下楼理论,却脚下一滑,滚下楼梯。
公子哥摔扭了腰,硬说是这人纵马惊扰所致。两人争执不下,被闻讯赶来的刑部尚书一并扔进了大牢。
“二公子,这东市那么多道路,您做什么非要走那一条,还非得是丞相府公子在的时候您过去?”狱卒被吵得头疼,又怕得罪了人,苦口婆心在那劝:“您不妨再多想想?”
“我在边关这些天做的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再往前数,可就到去年了!我真没说谎!”他说得激动,带动腕间镣铐哗啦作响,扒着牢门道,“我真是冤枉的!就看个热闹!是那孙子自己脆皮不经摔,我才刚回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通辩白口干舌燥,裴南泽手腕垂下,目送狱卒远去的背影。
这牢房四周布满了符文阵术。好巧不巧,术师术法分三类:通灵、符咒、布阵。
他虽也算个术师,可独独不善布阵,这牢房,但凡换个符纸什么的也不至于将他围困在此不得动弹。
谁想出来的啊?简直丧心病狂。
暂时是出不去了。这般无聊,总得找点乐子。
裴南泽舌尖抵了抵上颚,再次传唤狱卒。他抬起镣铐,对着铁门又是一通猛砸。
“哎哎哎……”被骚扰了三个多时辰的狱卒黑着脸赶来,挤出个笑,“二公子您消停点,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您也出不去啊。”
“别气嘛,消消火。”裴南泽伸出手,隔着牢栏拍拍他的肩,“不难为你了。这样,你把刚才抓我进来的……那位大人请来。”
“……”狱卒一脸一言难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来看守这尊大佛,“您还是继续为难小的吧。”
裴南泽:“……”
裴南泽一愣,旋即展颜一笑,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省得他再虚(胡)与(搅)委(蛮)蛇(缠)。
“这位大哥,你不懂。”裴南泽袖袍一掩,放声干嚎,“我自小离家,生在边关苦寒之地,没爹没娘,从未被满足过什么。大哥,我求你了,就让我见一面吧!”
狱卒嘴角抽搐:“裴二公子,不是小的不帮您,实在是……”
您这戏也太假了。
“实在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裴南泽手指伸出铁牢外,冲他的肩膀哐哐戳起,“我爹可是……”
“下去吧。”
一道声音自转角传来,温润如玉,清凌凌地穿透牢房阴冷滞重的空气。
裴南泽的话戛然而止,一个激灵松开狱卒。
循声望去,一截竹青色衣摆映入眼帘,银线刺绣的流云纹在火把光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