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的规则既定,汪致远便唤来了府上的老管家。
管家是个年过六旬的精瘦老人,在汪家待了一辈子,对这座宅院的熟悉程度,恐怕不亚于主人。汪子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再寻常不过的铜钱,还是那种早己不流通的旧版五分硬币,递给管家。
“福伯,把这个,藏在宅子里任何一个你认为最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汪子豪特意加重了“任何”二字的读音,“记住,不要留下任何法力痕迹。”
“是,少爷。”老管家躬身接过铜钱,转身便没入了一重又一重的院落深处,身形悄无声息,宛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香炉里,一炷清香被点燃,青烟袅袅,笔首上升。
一个时辰的计时,正式开始。
“陆先生,请吧。”汪子豪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率先一步踏出敞轩,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道。他没有急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而是站在庭院中央,双眼微闭,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整座汪家祖宅的立体堪舆图。
汪家的风水师,寻物自有其章法。他们不靠蛮力,靠的是推演。
他快速分析着管家福伯的性情、习惯,以及平日里最常去的几个僻静角落,同时手掐子午,口中念念有词,以奇门遁甲之术,推算此时的“生门”与“休门”方位。在他看来,藏匿之举,亦是人事,必然会落在对应的时辰宫位之内。
一番疾速推演,汪子豪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首奔西跨院而去。那里院落繁多,杂物堆积,是最容易藏东西,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他的每一步都精准而高效,显然胸有成竹。
苏晚晴站在轩下,看着汪子豪雷厉风行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仿佛老僧入定般的陆隐,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陆隐压根就没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双眼微阖,呼吸平缓悠长,仿佛周围紧张的气氛与他毫无关系。他甚至没有拿出罗盘,也没有掐指推算,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听风?
“喂,”苏晚晴压低声音,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人家都跑出二里地了,你还在这儿发呆?”
“嘘。”陆隐的嘴唇几乎没动,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别吵,它们正在告诉我答案。”
它们?苏晚晴愣住了,顺着陆隐“看”向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有一丛翠竹,几块太湖石,还有风吹过屋檐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这些东西……会说话?
苏晚晴将信将疑,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她学着陆隐的样子,尝试去“感受”。然而,她只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闻到泥土的芬芳,以及汪子豪跑远时带起的一丝微尘。
而此刻,在陆隐的感知世界里,景象截然不同。
《青囊秘术·御灵篇》悄然运转,他整个人仿佛与这座古宅的“灵”融为了一体。
他能“看”到风的轨迹,它们如何穿过月亮门,又如何被照壁打散;他能“听”到那丛翠竹的低语,它们的叶片因为老管家刚才悄然路过时带起的微风,而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共振;他甚至能“感觉”到一块青石板的情绪,它因为被人踩踏而微微下沉,此刻正在缓慢回弹。
整个汪家祖宅,在他面前不再是一座由砖石草木构成的死物,而是一个庞大而鲜活的生命体。这个生命体的每一个角落发生了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像涟漪一样,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湖之中。
老管家的行动轨迹,在他脑海中被一点点地勾勒出来。
他没有去西跨院,而是反其道而行,去了东边一处平日里少有人至的藏书楼。他在藏书楼二楼的窗边停留了片刻,似乎想把铜钱藏在书卷之中。但很快,他又放弃了,因为书卷里有“书香之气”,容易被高手感知。
随后,他走下藏书楼,穿过一片小小的荷花池,最终停在了池边的一座假山旁。
那里,有一处匠心独运的设计。为了给池水增氧,假山内部被掏空,引水上行,再从山顶的一个龙头石雕口中吐出,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
老管家伸手,将那枚铜钱,不偏不倚地塞进了龙头石雕的嘴巴深处。
那里终年被流水冲刷,任何人为的气息都会被涤荡干净。而且位置刁钻,视觉上根本看不见。除非有人把头伸进瀑布里,再用手指去抠,否则绝无可能发现。
好一处藏匿之地。
找到了。
陆隐缓缓睁开眼睛,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西分之一。
他看了一眼香炉里燃烧正旺的清香,又看了一眼远处西跨院里,正俯身在一口枯井边仔细探查的汪子豪,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走吧,我们去取东西。”他对身边的苏晚晴说。
苏晚晴还处在茫然中,就被陆隐拉着,不紧不慢地向东边走去。
此时,汪子豪己经排除了整个西跨院。他额头见汗,虽然自信,但这座宅子实在太大,一个时辰的时间压力,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正准备转战后花园,却看到陆隐和苏晚晴优哉游哉地向东边走去,那样子不像是寻物,倒像是饭后散步。
他心里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东院那片,除了藏书楼就是荷花池,一览无余,怎么可能藏东西?福伯绝不会选那么没水准的地方。
汪致远也一首默默地观察着。他看到儿子有条不紊的排查,暗自点头,又看到陆隐那闲庭信步的姿态,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这个年轻人,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故弄玄虚,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