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执皱眉,“什么生意?”
宁轩樾没看他,只笑道:“买了些见不得光的好东西。”
眼看着余光里的谢执眉头皱得更紧,宁轩樾上前两步,将票据塞进崔毓手里。
崔毓看了他一眼,收拢五指,语气尖锐地问:“殿下何时如此热心了。”
这语气冷得快能冻出冰碴子了。
宁轩樾不禁疑惑:我何时同他解下过梁子?
嘴上还是不咸不淡地跑火车,“日行一善。”
崔毓用古怪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干脆地抽手推门而去。
门一关,谢执的目光径直射向宁轩樾,“你向陈烨买了什么?兵器?你不要命了?!”
宁轩樾摊手笑道:“这不是刚付完定金,生意还没成嘛。”
谢执强忍焦躁,“所以是殿下神机妙算,早就算好了要将此事移交刑部——”
宁轩樾笑眯眯:“那是自然。”
谢执不理会他,冷笑着把话说完,“——然后等着刑部把你去扬州铸冶场挥霍的消息捅到御前?”
宁轩樾哭笑不得,冲他眨了眨眼,“谢大人,你这算不算是关心我?”
谢执满心盘算着对策,没空搭理他的调笑。宁轩樾讨了个没趣,凑近床沿,“我直觉军械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打草惊蛇就不妙了,还是找个由头从钱庄入手查探最好。崔毓此人脾气古怪,他想做什么未必同你我商量,我只好先拦住他再说。”
谢执火还没消,听到崔毓的名字,分了点心,“崔大人瞧着怎么和你有仇似的。”
“我也奇怪。”宁轩樾摸着下巴,“说起来崔毓和你略有渊源。你还记得那个造反的秦王么?他母家就是陇西崔氏一个旁支,手下有支小打小闹的军队,秦王就是靠这起兵的。他倒台后,陇西的散兵游勇还小小骚乱了一阵子,我记得就是你大哥赶去镇压的。”
这番话恍然唤起谢执的回忆。当时他随军迁至北疆不久,不知天高地厚,又没什么打仗的经验——简称缺心眼儿——还未谢岱不让自己去陇西闹了阵脾气。
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起崔毓的名字为何隐约耳熟。“我哥押贼首回永平,崔毓……也是当时随军赴京的?”
“不错。”宁轩樾颔首,“说是代表陇西崔氏陈情,差不多就是入京当质子的意思。”
谢执想起崔毓那张天寒地冻的脸,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行了。”宁轩樾舒了口气,“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恐怕是天下头一个如此光明磊落的蟊贼,翻窗翻得那叫一个风姿卓绝,掩上窗户前还不忘从夹缝中抛下一句,“谢大人,好眠。”
谢执对此人的脸皮叹为观止。
不过蟊贼从宫中偷的秘药当真效果奇佳,三日后,谢执已勉强能下地行走,强撑着参加年后第一次朝会。
那日宫宴上他当庭一跪,为谢氏洗冤,成了百官年里头关起门来的谈资,谁知还没出年关,又传出谢执刚复官便被太子杖责、紧接着太子被皇上禁足的闹剧,满朝文武更是惊叹,满腹好奇烧燎得抓心挠肝,苦于请帖、拜帖统统被婉拒,不得窥探其真容。
谢执参加此次朝会,反倒是出乎众人意料。见他清清朗朗地站在前列,大殿内外的文武百官纷纷窃窃私语。
“太子把太傅打得起不来床,怕不是夸大其词吧。”
“那太子禁足又所为何故?”
“这……”
新年第一次朝会,辞旧迎新的琐事拉拉杂杂商议了一个多时辰,百官站得腰痛腿僵,连背后编排人的乐子都没滋没味起来。
冬末春初的风时而飕飕刮过,割破比冬衣还厚重的困意。百官冻得一激灵,懵然抬头时,却见前头的谢太傅还是站得挺拔如青竹,心下不禁震了震。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霍然出列。
宁轩樾手捧奏疏,气定神闲地迈向殿中,立于群臣之前。
“年前臣奉旨南下,遍历江淮,见沿途书塾破败,寒门子弟别无出路,手中三寸笔墨,难抵一尺耘锄。反观州县官署,世家子弟充塞,官吏名目繁多,署中诸事却百废待兴。”
他话音微妙地一顿,好似浑然不觉背后芒刺般的目光,朗声道:“臣谏议,扩张文苑,立国子学于各州县,为寒门士子,广开登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