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后还是陈蓦先开口,表示让蒋大佑不必有负担,就安心的在现在的房子住下来,因为父亲还在气头上的缘故,她一时无法把那套小两居过到他的名下。
蒋大佑摆摆手,“别臊我了,我没资格分走你的任何,这些年也是……”
陈蓦制止他再往下说,她觉得她有必要再次表明她对选择留在家庭里那个人的认可,但又更希望蒋大佑自己想通一些事情,比如他对做主夫背后的执拗究竟是为何,而脱离这个执念,他更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又会在此基础上选择去做怎样的父亲。
现在的舆论里,离婚对女人是件喜大普奔的事情,被歌颂也不为过。
陈蓦并不在这样的宣言与欢呼之中,她愿意勇敢去爱,也能够勇敢分开,而爱和分开都是复杂的,不是非黑即白,不积极便消极的。她知道蒋大佑会同意离婚,是出于他骨子里的体面和对她的尊重,他应该是仍想挽回的。对比之下,她的情绪则要更繁复些,她不愿意下定论也不愿意多想,只想先处理好眼下和工厂相关的种种。前些年,她只拼了命的想要向父亲证明一个女人也能管好一家工厂,而现在,她的主意变了,她要将父亲,踢出局去。
不过,离婚手续到底没走完,上次的那场闹剧,也让陈恩洱崩溃大哭了好一阵。陈蓦跟蒋大佑的分开不同于大部分夫妇用争吵做了长长的铺垫,很难要求孩子在短时间内接受爸爸妈妈因为理念上的差异不在一起生活了。所以,有些戏,须得演出。
前脚离开民政局,后脚蒋大佑和陈蓦便驱车去接陈恩洱,然后往环球影城去。
这是陈蓦早就答应陈恩洱的出行,做父母的总不能完美,所以这边缺了便总想在另一边补上。
陈恩洱尚且处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且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天真觉得吵了架给块小饼干便什么都过去了,所以并未察觉到父母之间突然生出的客气。
年纪小,陈恩洱能玩的项目并不多,在几个造型漂亮可爱的景点热闹地拍照后,蒋大佑、陈蓦带着她去到了哈利波特区的三把扫帚餐厅吃饭。
烤鸡排骨拼盘量大美味,陈恩洱左手排骨、右手玉米,贪心的啃得满嘴流油,而在听说蒋大佑就要出去工作后,她第一反应是,“是姥姥姥爷一定让你去的吗?”
“那当然不是,是爸爸自己想要工作。”蒋大佑解释,又问:“爸爸出去工作,恩洱支持吗?”
恩洱点点头,人小鬼大的说:“其实爸爸在家照顾我们,和出去工作都挺好,但因为我长大了嘛,所以爸爸也可以做点别的想做的事情,而且外面很大很美好的,可以认识很多人,遇见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就像我们今天来环球影城,下次……下次我还想去那个广东的海洋馆和动物园,我们班去过的小朋友都说很好玩。”
“长隆野生动物园和长隆海洋馆。”
陈蓦提示,陈恩洱点头,蒋大佑则忽然想起一首很老的歌,他依稀记得歌词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而细想,他离开家乡七八年,却好像还未真正抵达外面的世界,但接下来,他算是正式要出发了吧,去到那精彩又无奈的,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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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行程最终以一张照片结尾。
照片里,蒋大佑、陈蓦、陈恩洱三人带着Tim熊的毛绒帽子,开心的笑着。
赵只今刷到这条朋友圈,摇头又啧啧,而后对着蒋大佑,“真是难为你了!这么难受了还能强颜欢笑。”
递交完离婚申请的蒋大佑已经彻底失序,见到人,还未开口,便梗着脖子一副要哭出声的模样。赵只今怎么安慰都没用,最后还是来雪给上最无情的一刀,用无情治愈了伤情。
她说:“你这鬼样子,直接退伙吧,我不要跟你共事了。”
蒋大佑立马止住了哭声,强撑着喊出那句口号,“做大做强。”
但想要做大做强着实没那么容易,成功学挂在嘴边,成功则远在天边。总之,这些天,于来雪、赵只今、蒋大佑而言,所到之处,只有闭门羹。
规模大些的保险公司觉得他们资质不够,规模小些的保险公司根本不愿花这钱,直说:“这工作含金量也没有很高,我们的员工就能顶上,顺便还能推销下我们的产品,你们,没有优势。”
饶是来雪这种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人,脸部都在微微抽筋。
蒋大佑极力保持着淡定,想适时调节下氛围,但‘啊,这个……’了半天,都没能接上下文。
最后还是赵只今化身战士,想着索性不跟这家合作了,但一定要振奋下士气,于是站起身,睥睨的看着对接人,说:“我不知道你在以后的陪诊过程中能卖出几份产品,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购买你家的保险了,我的家人也不会,朋友也不会,因为,等等我就要发个朋友圈吐槽你们。你们,也没有优势。”
没有经手过职场毒打的三人先用自己的方式整顿了下保险业,走出大楼那瞬,他们心中都有一丝暗爽,不过暗爽之后,来雪明白,得想想其它办法了。合作从来不是你有需求我有服务就能达成的,有时光是入场就学问多多,而在那样之多的学问之中,来雪一时能理出头绪的,也只有走关系了。
非她所愿,又为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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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进展不顺的,还有‘纳新’。原本想着招两个人,不会太难,但发出的信息和贴出去的传单,就像沉入深海的水滴,再无声息。
赵只今握着沉默的手机,第一次渴望接听来自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我欠费了吗?还是信号不好?”她问。
蒋大佑也充满疑惑,“现在就业环境不是很差吗?我看新闻上说,好多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
“非也,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找不到理想中的工作。”来雪掰着指头举例,“钱能养活自己,事不要多到压垮身体,领导能说人话不总搞PUA,但凡这三个能占一样,都少。”
蒋大佑想了下他们的陪诊工作,“那我们占了两样啊,钱不算特别多但也不特别少,我们,也热爱说人话。”
“是吗?”赵只今自我检讨出了些东西来,“我现在看,做大做强就很不像人话,像传销。”
来雪也补充,“我们也不够稳定,在当下这个唯一可预测的就是巨变随时到来的时代,人们最怕的就是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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