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敌意就像只会挠人的幼虎,锋芒毕露的爪子里也会藏着一块软肉,在一来二往的试探中判断世界的善意。
他们张牙舞爪的对抗,在屡屡撞上一堵轻飘飘的棉花墙后,会显得无力又茫然,有时会愈演愈烈,成了颗憋在心口无处发泄的火星子。
而这时候,就需要有人伸伸手,给这只四处乱撞的幼虎顺一顺毛。
那一道纠结不出的政治题,和这一晚勉强融洽的谈心,就好像是宋之聿主动伸出来顺毛的手,让小老虎炸起来的毛开始不那么扎手。
十七八岁的的男孩大多都有点傲气在身上,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脚底下,带着一股所向披靡的中二。
这种傲气虽然张扬,但是也纯粹,嚣张又放肆,尖锐又软和。哪怕是因为一道自己写不出别人却能写出的题,就能悄悄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而对对方多看几眼。
更何况宋之聿受到的敌意,本身就算是受了宋韵的牵连。
两个男人在一起,这种小纠结往往解决得更干脆,不会有过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这样的变化很微妙,特别是在性子比较冷的竺砚时身上,就变得更微不可察。
但有些痕迹还是很明显,比如说同住一个屋檐下,前几天竺砚时会特意避开宋之聿的作息,除了吃饭,几乎只有在每天下午宋之聿在茶室待着的时候才会出房间门。
现在少了这些故意形成的边界,有时两个人会一上一下撞面在不算宽敞的楼梯道上;有时宋之聿去客厅时,会看到小少爷睡懵了下楼来透口气;有时他在院子里煮药,竺砚时就盘在秋千上玩手机。
又比如,他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时,可聿顺嘴聊上几句不算硬邦邦的天;宋之聿抛出来的问题,小少爷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回上一两个。
陈姨拽着竺砚时忍不住絮絮叨叨的时候,看着小少爷强忍着烦躁吃瘪的模样,宋之聿会笑吟吟地在旁边添火补刀。而竺砚时会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将冰箱里少了瓶冰可乐的事情说出去,让陈姨的怒火瞬间转移。
但是也仅限于此。
只算得上是勉强熄火相安无事,并不代表竺砚时给什么好脸色。
唯一不变的,就是宋之聿每晚依旧很难进那扇门。
他每晚都要在那张潇洒飘逸的“闲人勿扰”前,进行一场大型面试,面试竺很严肃,每天对他的措辞进行严格审核,从鸡蛋里挑骨头,不通过的话他还得临时临刻换一种说法。
时间一长,实在让他的灵感有些枯竭,只能旧酒装新瓶,三天两头用鸟当借口。
好在某个对人没有爱心的小孩对小动物还会多看两眼,纵是他那只鸟自由程度都快赶上野生的了,小少爷还是会在一番冷嘲热讽之后打开门,威胁道:“如果你今天不从我房间里把鸟找出来,那么我建议你最好把自己塞进笼子里。”
找不出,实在找不出,但是门已经开了,宋之聿进去了聿后就什么话都好说了。
竺砚时觉得宋之聿真的很懂什么叫蹬鼻子上脸,有些人你给他点颜料他就能开染坊,能在你发火的边缘线上就地搬来一台跳舞机。
不过他最近没心情搭理宋之聿,因为他很忙,非常忙,忙得脚不离地。
练口语是一个方面。“小孩……”
“小孩?”
竺砚时望着手的时间有点久,恍惚间听到宋之聿连着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回头望过去,蹙了蹙眉尖:“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宋之聿那双狭长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眉梢微微下压,好像能透过他的眼睛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我妈。”
竺砚时还没缓过神,此刻浑浑噩噩的,脱口而出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去。说出去后立马觉得后悔,舌尖抵在齿间被咬破了一小块肉,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宋之聿没想到他会给这么个答案,这一下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对竺砚时来说本就是很隐私的事情,特别是宋之聿的身份还是他后妈的弟弟,怎么来说这个话题都太过越界了。
竺砚时口腔里泛着一股浓厚的铁锈味,他咽了咽口水,看着宋之聿怔愣的模样,说不出来是该不高兴,还是该有一种恶劣的坏带来的爽。
就好像将自己心里的刀突然拔出来戳了个讨厌的人,哪怕这个人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血缘关系被连坐了。
宋之聿动了动嘴唇,好像是想说点什么,但竺砚时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姓宋的来安慰他。
“你的鸟找到了么?”他偏开了头,生硬地扭开了话题。
“什么鸟?”
竺砚时把食指上那点墨渍彻底蹭干净,头也不抬:“你说什么鸟?昨天飞我阳台的鸟。”
宋之聿懂了:“找到了,笼子里呢。”
“哦。”
竺砚时一点也不想跟他多聊,看着他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接了碗转头就走,关门前还不忘威胁道:“那你今天晚上就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