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应该重审自己的梦想?”初见鸦喃喃地说。
老师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安慰地说:“……虽然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
“我足够努力了吗。”
“嗯,我带了很多届,但第一次见到在A高也有每天练琴练到晚上九点的学生,也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令人艳羡的天赋。既然已经一路走到初演了……我希望你不要一时冲动,多想一想再做决定。”
初见鸦被她揉得无意识点了点头,忽然抬眸,一双较常人色泽更浅的瞳孔里近乎殷色的红,没有任何退缩的意味。
“好的,重审梦想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放弃。”
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和老师挥挥手,“谢谢您听我说这么多,我先回家了。”
转开门把,走出钢琴教室。
老师凝视他离去的背影,纤细单薄的身形几乎被背上的电子琴覆盖,一步也没回头,逐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她微微叹息。
……
初见鸦低着头,走得缓慢,好像刚刚在简陋的Livehouse昏天黑地的表演,以及钢琴教室的一番话,已经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
街道的灯光由明转暗,他的步履有些摇摇晃晃的踉跄,顿了一下,扶着身边不知何时闭店的店铺的锁门,缓缓地坐了下来。
对面是一家有光的便利店,冰凉粗糙的台阶不太舒服,但是也能将就,不重要了。
雨下得更大,逐渐转为夏夜雷雨,数不胜数纷纷扬扬的雨滴,在落下,在飞旋,在驰骋,逐渐淹没全世界。
作为病患,他应该不可以冲进雨里吧?一定会很快感冒,说不定进医院的话就麻烦了。
应该招一个新的乐手了,新的乐手会不会离开无所谓,什么时候离开无所谓,他只要属于他自己的乐队。
这个人存在吗。
去哪里找这个人呢。
……
同一时刻,郁家包揽酒店觥筹交错,举办独子的十八岁成年礼生日宴。
流光溢彩的倒吊水晶灯,光芒亮得大堂如同白昼,流淌过铺满绫罗绸缎的红毯红桌,奢靡璀璨,映起漫天银河下的喧嚣庆宴。
无人问津的角落。
黑发少年懒怠地套一件连帽开衫,碎发有没打理好的几根垂落,站在长桌边囫囵咽下一块小蛋糕,当吃过生日蛋糕就算。
郁宿是宴会开到一半才睡醒下来的。三小时前,工作人员风风火火进场布置会场,他在睡觉;两小时前,郁父到会,管家忙碌监督会场情况,他在睡觉;一小时前,大门敞开,来宾们陆续下车抵达拿邀请函入场,他仍然在睡觉。
直到睡醒,想起下楼吃个蛋糕,吃完走向窗台吹风。
郁父站在人挤人的包围圈里,接受许多恭维羡慕的话语,“令郎一表人才”、“郁家名门果然人才辈出”、“恭祝令郎成年,今日有幸前来拜访……”
直到有人问一句“请问令郎在哪”,郁父戴着完美礼貌的社交面具彬彬有礼地表示我去提醒一下犬子,拨开人流找了一圈,才在根本没人的窗台里找到宴会主角。
“爸,”郁宿咽下小蛋糕,“晚上好。”
郁父打量他看起来像商场打折买下的连帽开衫,压低声音:“……你知道这是你生日宴,来的全是贵客?衣柜里的西装怎么不穿,你这穿的都是什么?”
郁宿无所谓道:“这样舒服一点。”
“……”郁父一言难尽,退一步说,“算了,反正以后你也步入成年行列了,想怎样都行。”
“嗯。”郁宿点头。
窗台四下无人,宴会中央少了主角,不妨碍有欢声笑语酒杯碰撞声划过夜风传至偏远处,给他们仍然保留下来足矣交谈的时间。
“你的十八岁,你母亲也离开你十年了……”郁父望着面前的少年,眼底浮现一丝复杂难辨的愧疚和怀念,半晌温声说,“我知道她临走前和你说过什么话,但是她那时已经神智不太清醒,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其实是离奇且寡闻少见的劝告,按常理母亲逝去时最后的遗言都会被理所应当的重视,何况郁父站在父亲的立场,要求孩子反复铭记她的话也再正常不过。
但郁父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两人微停,竟然都像早有所准备一般并无特别的反应。
划过郁宿脑中的场景,是眉眼相似的女人躺在病床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如死,颤得厉害,说话带有急促无力的喘息,和极端悲凉又狂热的笑意。
“你知道吗……有些天纵奇才的编曲家要亲眼目睹别人的死亡,才会在生与死交际的一瞬间,如火山般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这就是天赋和灵气绽放的时刻……”
“再见了,郁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