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清楚自己在自欺欺人。
哪怕周绫此刻说,爱他,他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巨大谎言击穿了最底层的亲密,他的心脏变得空荡干裂,像是只剩一层薄壳。
如同在谈判桌前,薄朝昉已经拟好了几种即将会听到的答案。
我爱你,其实这七年里,我一直希望和你假戏真做。
我不爱你,分开吧。
周绫还在等汤面,望了一会儿厨房的方向,说:“我不知道。”
“做你的妻子已经是一种生活习惯了。”
他没有哄他,连象征性的欺骗都没有。
他居然连骗他都不肯。
薄朝昉的世界变得空白荒芜,他听见心跳沉到胸腔里,如同湮灭余光的陨石。
男人笑了一下,终于把决定说出口:“戒指给我,分开吧。”
周绫说:“那你自己取吧。”
秀白的五指应声张开,如雀鸟绽开细薄的羽翼,英国梨的淡香似有若无。
无名指上的偌大宝石,像从北极最远处落下的澄澈雪花,是冰冷的,奢贵的,世间难得一双的蓝钻。
薄朝昉看着他的眼睛。
周绫说:“你生我的气,要赶我离开这个家,是我应得的。”
“我说过了,我这几年一直在攒钱,以后会请护工照顾好自己,你也不用付赡养费。”
“误会你这么久,我很抱歉。”
男人眼眶泛红,一霎觉得他残忍地惊人。
薄朝昉很少会有想流泪的时候。
他此刻心里违逆到不可理喻。
他想抱着周绫,把从前那些因为工作错过的生日,纪念日,哪怕凭空捏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节日,全都补回来。
然后哄着他,亲他吻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比从前要更相爱。
他觉得还在考虑这些的自己真是疯子。
周绫可能从来就没有动心过,那人甚至以为这段婚姻是变相的长期交易。
他的恨与暴怒都无处释放,也根本不可能对轮椅上的妻子再吼叫痛骂。
他此刻颤抖起来,像骤然无家可归的孤鸟。
“是不是变蛇的原因?”薄朝昉问,他感觉他的脸颊湿润起来,却不想管那是什么,“小绫,你是不是还在担心连累我。”
“你的蛇尾很好看,我不怕蛇,我从来都不怕,”他说得急促又狼狈,视线也模糊起来,开始看不清周绫的样子,“如果你昨天说那些话都是为了骗我……”
周绫怔了下,即刻抓握住他的双手,强作冷静的声线终于流露出慌乱。
“你不要哭啊……”他尽量支起身去够不远处的纸巾盒,但单薄的纸巾被泪水浸透,他的指腹碰到了薄朝昉的眼泪,湿热的,疼痛的,费洛蒙沉郁到让周绫都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丈夫,轻拍对方的肩膀,又想要轻捋后背,但坐着轮椅实在行动不便。
一面不断哄着,一面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在几天之前,他还怕薄朝昉怕得要命。
集团里,薄朝昉是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威严持重,说一不二。
即便是很有资历的那几个老董事,看到他在会议时抿唇皱眉的样子,也会下意识地放轻声音。
更何况是在家里。
可是薄朝昉居然真的爱他。
周绫本在等着对方摘下结婚戒指,那人却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