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这些死物来证明自己的帝王了。
这个认知,竟让她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随处走走。”她丢下一句,也不等刘邦回应,径自翻身下马。足尖踏上冰凉光滑、拼接如镜的“金砖”地面,一种微妙的隔世感包裹了她。
刘邦在马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挠了挠头,对着她纤细挺直的背影喊:“行!别走远!樊哙!带几个人,远远跟着……呃,保护阴参谋!”他终究没喊出那个惊世骇俗的名字。
嬴政没有回头,纤细的身影在巨大空旷的宫殿背景下,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却又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清。
她信步而行,穿过一道道熟悉的宫门和回廊。
昔日肃穆森严的禁地,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廊柱间寂寞地回响。
宫墙上精美的彩绘有些剥落,墙角积了薄灰。
她像一个纯粹的过客,目光平静地掠过,心中再无波澜。
不知不觉,脚步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宫苑前。
院门略显陈旧,漆色黯淡,门楣上挂着一块半旧的匾额——“丹霞阁”。
一股极其细微、混杂着硫磺、金属焚烧后残留的焦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草木腐败又似异花初绽的奇异气味,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腔。
徐福。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入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那个用虚无缥缈的长生骗局,耗尽了帝国财力,最终卷走一切、杳无音信的方士!
也是他留下的“阴阳逆转丹”,将她推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要驱使她立刻转身离去。
然而,身体深处,那片刚刚被刘邦的体温和霸道话语熨帖过的角落,却奇异地压下了这滔天的恨火。
一种近乎超脱的平和,让她停住了脚步。
进去看看?
看看那个骗子曾经盘踞的蛇穴?
她心中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好奇。
推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陈腐的丹鼎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得与皇宫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巨大的青铜丹炉早已冷却,炉壁凝结着五颜六色、形态狰狞的矿渣结晶,像凝固的毒涎。
靠墙是几排高大的木架,上面凌乱地堆放着蒙尘的竹简、龟甲、兽骨,还有各种奇形怪状、散发着诡异光泽的矿石和风干的草药。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药石混杂的死寂味道。
嬴政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片狼藉。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视线无意间落在了丹炉正后方紧贴墙壁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几块备用的黝黑耐火砖,乍看之下毫无异样。
但或许是心境不同,或许是直觉作祟,她总觉得那几块砖的堆叠方式……有些过于刻意了?
她走上前,伸出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在那几块冰冷粗糙的砖面上仔细摩挲。
指尖触到一块砖的边缘时,微微一顿。
触感……似乎比其他地方光滑一点?
她屈指,用指关节在砖面上不同位置轻轻敲击。
笃,笃,笃……声音沉闷厚实。
笃……笃……笃……笃!
当敲到靠近墙角那块砖的右下角时,一声极其轻微、但明显区别于其他区域的、带着一丝空腔感的回响,钻入了她敏锐的耳中!
嬴政纯黑的眼瞳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