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无痕走进融洞时,苏荷正欲披衣下榻。
她刚起身,便一眼望见走进来的谢无痕。
目光相接的瞬间,二人皆怔在原地。
融洞内只燃了一盏烛,光线昏暗。
昏暗的光线落在二人脸上,令二人的面色皆有些失真、有些飘忽,犹若置身于一场梦境中,恍惚而迷离。
他们已有数月不见。
这数月里,她饱尝逃亡之苦,他却饱尝寻找之苦。
她与他曾是夫妻,共同经历过一段时光,拥有过一段看似甜蜜的记忆,但在这段记忆里,她有着太多的搪塞与虚伪,他有着太多的大意与愚蠢,以至于这段记忆也成为了某种不真实的梦境,如气泡般脆弱而虚幻,碰触不得、提及不得。
以至于当此刻骤然相见,他们皆不知该如何交流、如何开口——不知该如何说出这第一句话来。
二人就那般沉默对望了片刻。
片刻后谢无痕突然屈身跪地,道了声:“臣拜见公主。”
这一拜,恍如一把利斧,将他与她的过往狠狠劈开。
这一拜,亦如一声惊雷,将她的清醒与理智也狠狠霹开。
她看着跪地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她一头雾水。
谢无痕却自顾自说下去:“公主的娘亲多福娘娘曾是皇上的心悦之人,当年皇上本欲南巡归来后立多福娘娘为妃,不成想,多福娘娘却在皇上南巡期间突然离宫,自此消失不见,皇上寻找娘娘多年,终于在数日前获知了娘娘的情况,并因此寻到了公主。”
苏荷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不过是个出生在后宅的奴仆,何时又成了公主了?
她有些尴尬、有些无措,更有些无奈。
她不知谢无痕这是要唱哪一出,更不知他是否已调查清楚了她的过往。
苏荷喃喃回:“要不你还是先起来吧。”
又说:“你这……定是弄错了。”
她以前称他为“夫君”,现在是“你”,除了“你”,她找不到适当的称谓来称呼他。
谢无痕依言站起身来,透过烛火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苏荷也同时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洞中的氛围透着陌生与疏离,还透着几许尴尬与别扭。
谢无痕垂首,沉声回:“臣已调查了数月,确定没有弄错。”
苏荷在洞内走了几步,背朝他:“你现在当知晓……贫妾并非什么李家嫡女。”
这句话犹如一个引子,突然掀开了他们的过往。
当日她不就是以李家嫡女的身份嫁给他的么!
他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暗暗握拳,“嗯”了一声。
她抿了抿唇角,似下定决心:“贫妾不过是李家后宅的一名奴仆,贫妾的娘亲也不叫多福,而是叫苏雪儿。”
谢无痕回:“苏雪儿是娘娘在宫外时的名字。”
苏荷又说:“贫妾的爹爹叫德顺,不过是一名伺候茶水的奴仆……贫妾身份卑微,哪能攀扯到当今皇上……”
谢无痕又答:“德顺乃是淑妃身边的太监,名叫顺子,也是助娘娘逃离皇宫之人。”
苏荷兀地沉默了。
她似乎是相信了,又似乎是不敢相信。
她想到自己为何是姓“苏”而不姓“德”了,原来爹爹不过是宫中内侍。
她又想到他之前确实在替皇上办差,在找什么娘娘,还想到他曾坦承过在抓一名杀人的女子。
莫非那时他就知晓所谓的公主在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