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挪动身体,嘴边喃喃喊着:“娇儿、刘娇……”
苏荷俯身,凑近他,近到彼此的瞳仁里都能清晰映出对方的脸孔。
她说:“刘判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今夜没有刘娇,亦没有鲜瓜宴,今夜之种种,不过是我多年筹谋,为刘判官设下的局而已。”
她说着转头看向屋内跃动的烛火:“你可看到了那支烛,那可是我特意为刘判官定制的软骨烛,里面掺入了软骨散、松筋粉,燃出的气味吸上一口,便会感觉筋疲力竭,再吸一口,便会力道尽失功力尽散,刘判官今夜怕是走不出这个瓜棚了。”
刘达忠面如死灰,打量了瓜棚几眼,似有所悟。
他恼怒地嚷着:“宋声……宋声你这个狗东西。”
女儿不会害他,但女婿就说不定了,他还是大意了。
苏荷冷冷一笑:“刘判官别忘了,你与宋声之间可是隔着杀妻大仇啊,他怎会不恨你?”
刘达忠脸上闪过一缕慌乱:“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荷再次往榻前凑近些许:“刘判官好生瞧瞧,再好生想想,看看是否能认出我来。”
她说着收起笑意,轻抿唇角,将整张脸呈到刘达忠的视线里。
刘达忠果然在细细打量她,看她的口鼻,看她眼中的恨意。
但他终究没能认出她来,“想杀我的人有很多,我哪知道你是谁。”
一旁的张秀花忍无可忍,厉声开口:“你可还记得,永隆十二年夏,你在登闻鼓前杀死的那名女子?”
刘达忠想了想,仍是想不起来,“实不相瞒,我历年在登闻鼓前杀过不少人,压根儿就没记住过谁是谁,但有一点,死于我刀下者,皆是卑贱之徒,皆是该死之人。”
他的话透出一股刺骨的恶寒。
苏荷握拳,脸上的恨意愈盛,“卑贱,就该死吗?”
刘达忠答:“卑贱,便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四个字,轻描淡写地盖住了苏雪儿之死。
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他的残暴!
更是轻描淡写地略掉了她这么多年因娘亲之死所承受的痛苦。
而这个杀人凶手,却连娘亲的名字、连娘亲这个人都想不起来。
苏荷转头吩咐:“姑姑,倒火油。”
张秀花沉声回:“好,我这就倒。”说完转身将一罐火油淅淅沥沥洒在瓜棚各处。
刘达忠面露惶恐:“你要做什么?”
苏荷轻笑:“没想到刘判官也有怕死的时候。”
刘达忠声音发颤,“谋害朝廷命官,你当知道有何后果。”
苏荷在榻前蹲下来,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回:“我自然知道有何后果,故尔筹谋多年才终于得着今夜的机会,刘判官尽管放心,届时没人会知道你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又说:“我也须得让刘判官死个明白,你且记好了,你当日为包庇周家在登闻鼓前杀害的那个女子名叫苏雪儿,而我,则是苏雪儿之女,名叫苏荷。”
此时张秀花已将火油洒到了榻上,并洒遍刘达忠全身。
刘达忠惊惶不安,软下语气:“姑娘今日若能网开一面,我定将刘家所有家产悉数赠予姑娘。”
她记得杜玉庭死前也曾提出以钱赎命。
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总以为银钱是万能的。
“刘判官觉得,银钱能买回我娘亲的性命吗?”
苏荷冷笑:“当日,刘判官可是没容我娘亲声辩一句便对她一刀割喉啊,今日我容你说了这么多,已算是网开一面了,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过于轻松的,葬身火海是我给你特定的死法,届时刘判官会感觉呼吸阻滞、全身巨烈疼痛,直至被活活痛死,就连刘判官死后的尸身,亦是形如枯木、状若焦炭,见者无不惊骇啊。”
刘达忠听得后背一阵发寒。
身为判官,他自然知晓被大火烧死后的惨状。
他不甘心,亦不接受,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他生杀予夺、横行半生,多少人靠看他脸色过活。
即便今日出城之前,他也曾堂而皇之地取走一名仆妇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