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珩在心底轻哂一笑,他这个人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也是这样,好似总是带着一层温润无害的面具,等将这面具揭开一角的时候,就会发觉里面藏匿的不安于室的狂悖和野心。
他走过去,施施然的行了一礼。
“不知太子殿下登门,微臣有失远迎。”
“不用如此拘束,是孤没有事先告知,来的突然了。”
齐昭等他落座之后,将烫好第二遍的茶水放在了他面前一盏。
他余光不经意的扫过他湿漉漉的发尾和脖子上一道像是被锋利的指甲抓出来的红痕但笑不语。
庾珩何其敏锐,战场上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要人性命,这一点细微的打量被他瞧见,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语气无奈:“前些日子捡回来了一只猫,它的脾气一直都不好,逗弄的过火了一点就把它惹毛了。”
齐昭将杯面上浮起的碧绿茶吹散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杯壁上,垂眸轻轻呷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道:“难得少将军有如此爱心,只是在外面的猫还是不要轻易的往家里捡比较好,一则野性难驯,二则万一是有主的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跑走,白白浪费了少将军的垂怜。”
齐昭今日来此是为两件事。
他之前曾让张申查过庾珩身边的那个蒙面女子的身份,他总觉得那女子身上多多少少有些阿容的影子,见到她的次数越多,这种印象越挥之不去,有一次离她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和容儿身上一般无二的香气。
张申掌管着大理寺多年下来,消息网早已无孔不入,就算如此却还是未能查到的有关那女子的更多信息,只知道她是被庾珩救下的无父无母的孤苦女子,随着庾珩一起进京。
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就像是被另外一只手,层层的掩盖住了她原本应有的身份。
庾珩入京的时日就在催付遭难的几日后,时间上相隔的并不太远,他曾经也在崔府里待过三年。
他短短几个月里,派人去了香云山,寻找数次,沿路更是搜寻了个遍,可左右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她一个弱女子,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变故,怎么可能这么久了全无一点消息。
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藏了起来。
庾珩听着齐昭暗含试探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外人面前的那副冷淡姿态,面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她既然能被我捡到,只能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就算有主人又如何?要是没有我,她或许早就死了,她原先的主人在那个时候没有管她的死活,我把她好吃好喝的养着的时候,却来问我讨要了,太子殿下觉得我应该拱手相让吗?”
虽然知道他无事不登门,庾珩却还是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关于崔令容那一星半点的消息,他只怕藏得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深。
庾珩有些厌恶他在自己面前理所应当的姿态,好像崔令容本来就合该是他的一样。
他的一言一行落在眼里,充满了可笑。
庾珩的话里所含的意味只比齐昭有增无减。
他的东西,只会牢牢的攥在手里,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她也有自己的意识,我想她的去留还是由自己决定比较好。”
齐昭看着面前已经放冷了的茶水,眼眸里仍旧温和,一番话也还算得体,却总让人觉得没有,他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柔和。
第48章若教眼底无离恨(八)
“她不知天高地厚,放她离开难免会被外面的猛兽撕碎。”
庾珩寸土不让,言谈之间是要把那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猫私藏。
一下脾气极好的齐昭,此刻心里也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对面的姿态未免太过挑衅。
在外征战久了,一身的强盗姿态,强取豪夺,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一点都不生疏。
“那希望少将军能够好生看管住。”
齐昭暗自咬牙,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嘴角,容儿如今在哪他心中已然有几分肯定的猜测,庾珩不放人,他自会有别的手段。
庾珩应道自是当然,他将两人面前已经空掉的杯盏中又添了一些水,慢慢的询问起他今日主要何为?
“再过不久就是祭祀节了,父皇已经让礼部安排了祈福事宜,只是因着前段时间围猎场上的刺客至今都没有找到,不仅圣心难安,就连朝野上下也人心惶惶,如今少将军身居高位,手中又掌管着城防军队,还望确保祭祀节当天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是微臣的职责,定当竭尽全力。”
庾珩抬起眼,瓷杯在口沿上掠过漂浮的茶叶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掩盖住他言语中的试探,只留下疑问:“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一个月之前圣上下令要大理寺查清围猎之事,算算日子也快到期限了,张申竟没查出什么眉目吗?”
“大理寺的事情孤也不曾得知更多的消息,若是能在祭祀节之前给父皇一个交代自然是极好,若给不了也只有少将军能够让父皇安心了,届时说不定父皇还会将此事交由你来查办。”
庾珩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一层面具,他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查清楚了张申是他的人。
张申没道理会交不出来一个结果,他那样的人就算是随便找一个桩子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如同当初通缉他那样,若非有更大的图谋,他不会在圣上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有问题。
庾珩不动声色地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齐昭刚才已经点明了,案子拖得更久,到最后无非如他所说转到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