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现在这般,五万匈奴大军直接包围了整个县城,却是朱贤才从未遇到过的事情。饶是朱贤才有几分胆魄,可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匈奴人的时候,也是被嚇破了胆子,根本不知该如何做……跑是不会跑的,投降更是不可能,他朱贤才可是正儿八经的儒家弟子,圣人传承,丟不起那人。
只能一边號召县城內所有青壮,拿起所有能用来打仗的东西,做好防守,一边不断差人去安州城求援。
可事情的发展,却是让朱贤才完全看不明白。
援军自然是没有的。
可对面的匈奴人反应也是极为古怪,第一天的时候只是安排了一批骑兵,衝著县城大门衝杀了一波,当零零散散的箭支从城墙上射下去的时候,骑兵立马就撤退了,地上甚至连尸体都没能留下一具。
第二天是这样,第三天也是如此,第四天,第五天……
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大半月了,每天都是这般,甚至连那些骑兵都懒得换一波,朱贤才甚至都认识了对面的那些骑兵。县城內的百姓也从最初的紧张,恐惧,到现在该干嘛就干嘛,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朱贤才不一样,身为一县父母官,他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从一些逃难到阳川县的百姓口中知晓,在安州另外的地方,匈奴大军所到之处几乎全都是屠城,安州百姓死伤无数,这让朱贤才心中越发惊惧,不明白这个匈奴二皇子究竟是怎样的目的。
最让朱贤才难以理解的是,这个二皇子甚至在阳川县周边开起了榷场。
没错,就是榷场。
这些匈奴人,完全没有半点要劫掠的意思,反倒是拿出了大量的肉乾,皮子之类的东西,同阳川周边的百姓交换粮食,锄头,铁锅之类的东西,只要是铁製品,几乎是来者不拒,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书籍也都要,而且肉乾的价格极为便宜,几乎等於白送,以至於周边百姓慢慢就放下了心中惧意,每日到榷场中交易的人数不胜数,就连县城內都有不少百姓动了小心思,悄悄溜出城去。
更让朱贤才难以理解的是,匈奴之中还有一些身子粗壮,健硕,虎背熊腰的汉子,牵著牛羊,到附近村镇之中下聘,求娶阳川汉女的。
没错,就是求亲。
虽说中原百姓对匈奴,女真这些多以蛮子称呼,心中多是鄙夷和恐惧混合,让女儿嫁给匈奴蛮子,大都是不愿意的……但是,架不住这些人给的聘礼实在是太多了。
要知道,边关百姓日子多贫苦。
平日里,寻常百姓女子婚嫁,聘礼不过几百文钱,小富之家能拿出二三两银子已是颇为大气,更有甚者一袋子粮食,亦或是几只母鸡,就能换回一个婆娘。
一只羊,那绝对称得上是高彩礼的,更何况还有牛。
总有人家扛不住牛羊的诱惑,便將女儿送了过去。
朱贤才不知二皇子目的,但知他不怀好意,又派人下去阻止,却没太大效果,粗略估计,这些时日被二皇子拐走的汉女,怕是已有数百上千。
“这傢伙,究竟是想干啥啊?”
城墙上,朱贤才忍不住用力抓了抓头髮,嘟噥著。
饶是他自詡博学多才,可这样的场景,当真是从未见过,根本就猜不出匈奴二王子的目的。
唯有心中的警惕,变的越来越浓。
视线看向城墙四周,一个个守备士兵,皆是懒懒散散,隨意寻了一个地方,或是坐著,或是靠著,明明城外就有五万匈奴大军,却是连半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充斥著难以言喻的怪异。
就在朱贤才头髮都快要掉光的时候,对面的营帐中,正燃烧著一簇篝火,朱贤才心心念念的二皇子正坐在篝火旁边,手捧一本论语,摇头晃脑:
“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一口汉话,居然听不出多少口音。
慢慢將书本放下,二皇子抬眸望向身旁,就在这里赫然坐著一个中年文士,三十来岁的模样,原本的模样应是俊朗的,只是现在一张脸纵横交错,满是刀子划出的疤痕,看起来便有些嚇人。
“李先生,敢问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二皇子笑了笑,请教道。
这位李先生,便是二皇子的军师。
闻言,李先生抬起头,眉心皱了皱牵动麵皮,便感觉那密密麻麻的疤痕好似蜈蚣一样蠕动起来,分外可怕,但二皇子面色却是没有半点变化,依旧毕恭毕敬。
抿了抿唇,李先生这才解释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季氏篇》,本意是,以仁德感化远方之人归附后,须使他们生活安定。”
“只是现在也有一些学子,有另一种说辞,便是:既然来了,就要安下心来,顺应当下处境。”
二皇子阿里布便抚掌轻笑:“如此,倒是符合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我既然带走了这些汉女,就要让这些汉女生活安定,如此她们才能真心归附。”
“至於另一种释义,也符合这些汉女的情况,既然已经嫁入匈奴,就要安心下来,顺应当下的处境。”
“不错不错,这一句,我喜欢。”
便在这时,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没多长时间就看到一个匈奴汉子快步跑了过来,面上的表情有些紧张,眉宇之间更满是恐惧。